晁灵云与宝珞相视一笑,促狭道:“我们两个都是没出息的,自然是不如师父,有了男人也不忘初心。”
元真被噎得无话可说。一把年纪老蚌生珠,还能说什么?只能躺平了任凭徒弟取笑呗。
“哼,竟敢笑话师父,逆徒!”元真红着脸抱起儿子,将樱桃往桌子上一搁,“喏,樱桃总能堵上你们的嘴了吧?”
晁灵云嘻嘻一笑,立刻抓过一把樱桃塞进嘴里,幸福地嘟囔:“我在塞外的时候,年年春天都想死这一口了。”
“别说话了,当心噎着。”宝珞笑着提醒,也拈了一枚樱桃丢进嘴里,丹唇微微一动,便吐出一粒圆圆的核,“师父,其实自你脱籍之后,弟子一直记挂着一件事,趁着今日难得出宫,想赶紧跟你说说。”
元真闻言一愣,点头应道:“好,你说。”
原来当初元真珠胎暗结,碍于良贱有别,本打算生下孩子独自抚养。全靠做了才人的宝珞帮她脱离乐籍,各方打点,才得以顺利与杜公子完婚。因此这两年她们虽是师徒相称,却早已调换了角色,全由宝珞悉心安排元真的生活。
就听宝珞道:“师父虽说住惯了教坊,可此地终究嘈杂,不适合杜公子读书,不如我给师父另置一处安静的宅子,也好让杜公子安心备考?”
“他啊,我已经不指望他能中进士了,就在家替我带带孩子吧。”元真嘴上不饶人,却认真思索了片刻,才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忝居此地,也确实难为情。但我们得先说好,搬家可以,置宅子的钱得由我来出,决不能让你破费,惹人闲话。”
宝珞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没法大张旗鼓地置豪宅了,不满地嘀咕:“做徒弟的想孝敬一下师父,都不可以吗?”
“得了吧,你一向大手大脚的,能拿什么孝敬我?还不是花圣上的钱?”元真嗤笑了一声,正色道,“师父我卖艺这么多年,手头宽裕得很,你就放心吧。你在宫中专享椒房之宠,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更应小心谨慎,万不可授人以柄。”
元真说得苦口婆心,可惜宝珞被李瀍保护得太好,满不在乎道:“其实后宫里也没那么多是非,师父你多虑了。”
元真气得打了一下她摸樱桃的手:“前朝的教训,才过去几年?你就觉得后宫不吃人了?想想宋尚宫、郑中丞、云容娘子、薛翠翘她们,伴君如伴虎,再小心也不为过。”
晁灵云听到此处,忍不住插口问:“云容娘子她怎么了?”
“你这两年不在长安,还不知道。”元真叹了口气,“当初薛翠翘犯事被废了双腿,在狱中耽误了医治,出来没几天就死了。云容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替她收了尸,教坊里自然就没法待了。后来她嫁了一个商人,离开长安后音信全无,我以为她过上了安稳日子,前阵子却听说有官员在扬州遇到她,已经入观做了女道士,靠与文人墨客酬唱度日,日子过得很是拮据。我与她算是斗了一辈子,看着她难得仗义了一次,却落得个如此凄凉的晚景,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晁灵云听着元真唉声叹气,连忙对宝珞使了个眼色,宝珞只好硬着头皮劝解:“好好的一场团聚,怎么说着说着倒伤心起来?师父别生弟子的气,好不好?你的话弟子一定谨记在心,至于置宅子这件事上,这次我都听你的。”
元真面色稍缓,无奈又爱怜地看着她:“置宅子不过是件小事,我是希望你懂得树大招风的道理。你如今独得天子宠爱,暗中将你视作眼中钉的人,一定不会少。你不能仗着圣上宠你,就枉顾潜在的危险。”
“知道了师父,我会小心的。”宝珞连声答应。
客堂里的气氛刚刚缓和,便见杜公子提着一只食盒,笑吟吟地过来凑趣:“诸位娘子口福不浅,绛真娘子给你们送樱桃毕罗来了。”
晁灵云一听到绛真的名字,一颗心立刻跳得飞快,不待开口,便听见元真问自家夫君:“就只有毕罗?绛真她人呢?”
“绛真有事去见教坊使,说先趁热把毕罗送来,她一会儿再过来问好。”
“原来如此,”元真点点头,对晁灵云道,“你这阿姊,如今可是教坊使跟前的红人。”
晁灵云不置可否地笑笑,心情颇为复杂,而另一边宝珞已经欢天喜地的掀开食盒,对着热气腾腾的毕罗垂涎三尺。
元真看着宝珞的馋猫样,好气又好笑:“宫里那么多好东西,还喂不饱你肚子里的馋虫吗?”
“这樱桃毕罗的滋味,宫里的山珍海味哪比得上?”
宝珞拿起一只樱桃毕罗,正准备大快朵颐,奈何宫中敕使竟在这时找上了门:“圣上有旨,请娘子速速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