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灵云立刻在心中判定,这间房中有个正在生病用药的人,至于此人是不是刘从谏,她还得再设法确认。
好在这间房里的病人看来是需要静养,四周没有府兵布防,晁灵云便趁着四下无人,飞快闪到窗边,戳破了窗户纸向房中窥视。
可惜房内入眼处竖着一扇屏风,挡住了晁灵云的视线,她估算了一下,又沿着回廊转到另一侧窗边,再次戳开窗户纸往里看。这一回她的视线正好能看见床头的位置,也是她运气好,一名婢女刚巧扶起了床上的病人,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立刻认出了那个喘着气不停咳嗽的男人。
是刘从谏,他还活着!
晁灵云瞬间不寒而栗,冷汗爬满了脊背。
寄信人用一个弥天大谎将她骗到这里,目的是为了什么?
强烈的危机感让晁灵云不敢再逗留,她立刻转身跑下回廊,想躲进枝繁叶茂的花园里,然而此刻一排泛着寒光的矛头已经直直指向她,仿佛巨兽雪白的獠牙,随时能将她撕成碎片。
晁灵云心一沉,知道自己已经落入陷阱,却先露出一副吓坏了的神情,泫然欲泣地望着府兵哀求:“这节度府实在太大,奴婢不小心迷了路,糊里糊涂就走到了这里。将军大人大量,饶了奴婢这回吧……”
手持长矛的府兵沉默着,如一排冰冷黯淡的石像。
晁灵云向后退了一步,右手紧按着帔巾下的弯刀,还没想好下一步对策,就听见背后传来刘稹尖刻的嘲讽:“娘子对伯父还真是情深义重,都等不及天亮,就偷偷跑过来探望了。”
晁灵云飞快转过身,却除了刘稹,还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眼前一身青衣,亭亭玉立的女郎,不是吴青湘是谁?
这一路从长安到潞州,晁灵云幻想过无数次自己会在怎样的情形下与吴青湘交手,却唯独没有想到她会为了报仇做到如此地步。她不是和刘从谏有仇吗?为什么不杀了刘从谏,反而与刘稹走得那么近,倒好像已经成了他的心腹?
晁灵云忍不住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吴青湘,仿佛看到了一个帮助老虎杀人的伥鬼。
此刻吴青湘也在看着晁灵云,夜色将她素白的脸染上一层阴森的幽蓝,她骄傲地笑着,慢条斯理地问:“刘府公安然无事,你很失望吧?”
晁灵云警惕地盯着吴青湘,一言不发,站在她对面的刘稹却已耐不住性子,火冒三丈道:“你就是李德裕派来的密探吧?多亏了吴娘子料事如神,让我警惕一切从长安来的人,我才没上了你这贱人的当!”
到了这一刻,晁灵云也已冷静下来。她听得出刘稹极为信任吴青湘,这时候若揭发吴青湘与刘从谏的旧仇,多半于事无补,还得被她倒打一耙。
因此晁灵云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用搅浑水的办法替自己辩驳:“刘都头明鉴,奴婢与这吴青湘是旧识,在长安的时候有过不少争风吃醋的宿怨。奴婢一介女流,哪有做密探的本事?这是她故意陷害奴婢,还请刘都头明辨是非,还奴婢一个公道。”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吴青湘冷笑了一声,直接拔出佩剑,刺向晁灵云。
她下手狠辣,招招致命,逼得晁灵云不得不亮出弯刀抵抗。然而下一刻吴青湘却抽身后退,换成府兵出击,无数矛头直接对准了晁灵云,像错落的獠牙咬合在一起,顷刻间便擒住了猎物。
晁灵云被困在长矛组成的囚笼里,动弹不得,余光感觉到吴青湘靠近了自己,紧跟着手腕一痛,弯刀已被她夺走。
“吴青湘!”晁灵云猝然发出一声怒吼,随后狠狠咬牙,看着血珠从手腕伤口滴落在地上,点点滴滴凝结于心,化作满腔仇恨。这柄弯刀对于她的意义,远远不止是一件武器,这女人犯了她的大忌,她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吴青湘睥睨着受长矛压制,不得不跪在地上的晁灵云,掂了掂手中弯刀:“我会将这把刀送到李德裕府上,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是弃了你这颗卒子,还是对昭义镇发难?”
说罢她又将目光转向刘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都头,李德裕如今是天子重臣,他的一举一动,都意味着圣心所向。今日府公不过是病了几天,他便派出密探,怀疑你们的忠心,他日若府公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只怕朝廷就要立刻收回昭义的兵权,派他人取代刘氏的位置。常言道曲突移薪、未雨绸缪,我劝都头还是早做打算,免得满盘皆输。”
她这番深切的剖析,听得刘稹沉默不语,跪在一旁的晁灵云亦是心中大惊。
原来这就是吴青湘复仇的手段!她不是要报复一个刘从谏,而是要挑唆整个昭义镇背叛朝廷,她不单单要刘从谏一人的性命,而是要他犯下诛九族的大罪,让他身败名裂、满门俱灭,永世不得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