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没良心的,爱要不要。”王秀儿鼓着腮帮,满不在乎,将手中剩下的残枝败叶弃之于地,然后在晏然的目光下,又用脚尖使劲的碾碎。

晏然从树上爬下来,其实她本不用人接,小孩子身体灵活,爬树和遛狗一样,是她每日都要做的事情,偏偏这日,王秀儿主动伸出双手,趁接她下树的空当儿,狠狠在她小胳膊上掐了一把,随后若无其事地快步走到王蓁身后。

王芷眼尖,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权当这是小孩子间的负气玩闹,故也没言语。

……

一片厚云飘过,卷走了阳光,云彩四周镶着金边,刚好停留在王氏姐妹头上。

王蓁站起身来,把手里的石头子全都扔进池子,这次水花四溅,扑通扑通的,可一眨眼功夫,水面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四人掸去衣裙的泥尘,捋平裙身上的褶皱,迎着落日,手拉着手,朝家的方向走去。

没几日,王家央了媒婆到赵家提亲,愿赘赵诚实为婿,赵家也乐见其成,还自谦自家是蒹葭倚玉树

蒹葭倚玉树:比喻一丑一美不能相比。也用作借别人的光的客套话。

因为王、赵两家都刚办过丧事,双方择定丧期满后,就立刻成亲。

第9章 09童年的星星

王家女儿的婚事都有了着落,王老翁眉心舒展,心事落地,日后儿子兆生再登科及第,他也就此生无憾,不愧王家列祖列宗了。

这年六月,天格外热,三五农妇结伴,蹲坐村口的枣树下,搬别人家是非,嚼自己舌根,是她们最大的消暑娱乐。

这棵大枣树有两百年多年的历史,据说是北方难民带来的种子,枣树和人一起在这里落叶生根,人换了好几代,枣树还在。

树有两围粗,六、七米高,枝繁叶茂,每年秋天都会结出很多又大又甜的枣子,庄里婆娘经常摘了枣子,捣成泥,做成果子吃。

在谷兰庄,这枣泥馅的果子,晏然觉得还是外婆做的最好吃,邻居阿婆说,她这是先入为主,是一种不准确的认知,然后塞给晏然自己做的枣泥果子,声称比王婆子做的好吃很多倍,晏然说,外爷也认为外婆做的果子最好吃。邻居阿婆悻悻道:“你外爷不但眼光不行,品味也不行!”

晏然特别喜欢爬到枣树上玩,一是看得远,村里往来的人,尽收眼底,二是可以听树下婆娘们唠家常,这也算是一种“社会课堂”。

这日树下,一个穿皂色细麻短衫的妇人,用下颌点着对面包头巾的女人道:“她家那个死了一年了,王老汉要续弦吧?”她用又短又糙的食指指向树上的晏然。

包头巾女人道:“我估计得续,这婆娘可以不找汉子,这汉子不管多大年纪,都离不开婆娘,你去给说说媒,说成了,王老汉给的赏钱可不会少。”

其她妇人听了,呲牙哄笑,有的还情不自禁地用肩膀蹭旁边人的肩膀,好像要说亲的是自家人。

大家拿王家开了一会子玩笑,一个胖妇人转了话题,“洪武时下的令,你们还记得吧?要是三十岁以前死了丈夫,五十岁还没改嫁,就可以免除家里差役,旌表门闾,这比儿子考上秀才还风光哩!”

“呸”扎蓝布头巾的女人吐掉口中的瓜子皮,咧嘴道:“是啊,隔村张寡妇守了三十年寡,上月府衙的人,还有里长,宗族耆老,村里乡绅,好多好多人,乌泱乌泱的,在村口给她立了贞洁牌坊,好不热闹哩,连他儿子都威风起来了。”

晏然骑在树桠上,听得津津有味,在姐姐晏晴坐在金陵大宅里苦习琴艺的时候,她却在乡下受着不一样的“教育”,什么张家婆媳不合,持刀相向,李家要休掉三年无所出的儿媳,另娶秦寡妇,钱家的麻子儿子讨了一个漂亮媳妇,聘礼足足有两车,诸如此类。

庄里的婆娘们,只当晏然是一个小透明,没有父母庇护的小崽子,谁还会在意?故在小晏然面前说话无遮无拦,女人结婚、择婿、生子、谁家扒灰、偷情各种奇闻艳事,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蓝头巾旁边坐了一个年轻一点的小媳妇,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手里拿了一把生栗子,正挨个分,“守寡三十年,也没个知冷知热的男人,这日子还不如死了呢,”小媳妇说话的声音不大。

“瞧你那离不开男人的熊样,你呀,快去烧烧香,盼你家男人长命百岁,可别让你独守空房,你呀,当不了贞洁烈女。”胖妇人咯咯笑着,欠起身,从小媳妇手里抢了两个生栗子,一个塞进嘴里,一个扔给树上偷听的小晏然。

晏然接过栗子,道:“为啥男人就知冷知热,自己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