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庭海算是儒商,虽没参加过科考,但是博古通今,颇有见识,家中置办不少古玩雅器,可惜晏承恩不知爱惜,觉着死物没有活物好,被亲哥哥晏承友从中骗走不少好东西。
“正是,正是,这香炉还得是铜炉,哥窑,汝窑的再漂亮也不行,见火即败,我上次来时,看你那个甘文台炉甚好,能否借哥哥拿回去玩几天?”晏承友笑得极其谄媚,圆咕隆咚的脑袋拼命向上伸着,可看上去就像王八探头。
晏然啐了一口,心里祈祷晏承恩能拒绝,可也知道她这是妄想。
果然,晏承恩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连还期都没问,“这有何不可?就是一个香炉嘛,我听我家老爷子说,苏州甘回子的香炉用料特别,堪比暹罗铜,开始我还不信,如今听二哥这么说,我就信了,二哥果然是行家,你还真识货!”
晏承恩放下鸟笼,抬头看了一眼“冬瓜晏”,笑道:“你若喜欢,送你就是了,咱们亲兄弟,谈什么借不借的。”
晏承友满脸堆花,忙叫身后的仇彪跟小虎子去花厅拿。
“咱哥俩一会去厅上坐坐,喝喝茶,这么着急干什么?”晏承恩抬起头,不解地问。
晏承友心下暗忖:“若是碰到弟妹或者晏老爷,我这香炉就拿不走了,还是派小厮去取,不显眼。”
嘴上却支吾道:“我那浑家不懂事,前几天说话得罪了弟妹,这晏然都多大了,还总是提当年没生儿子的事,我怕去前厅看见她,再惹她不高兴,你那浑家的嘴跟刀子似的,我怕她数落我。”不管多不要脸的人,也总是想给自己留些脸面。
晏承恩哪知道哥哥心里的弯弯绕,只道是他真的怕见王氏,还站在晏承友的角度说了几句训斥王氏心眼小的话。
晏然气得脸色煞白,瞪眼瞧着这对“狼兄虎弟”,完了,完了,上次“冬瓜晏”来,要走了前朝的青花瓷蒜头瓶,今天又骗走了一个香炉,要知道这个甘文台炉做工极巧,价高难求,当年祖父买它也费了一番周折,如今二伯父一个鸟笼子就给换走了。
晏然气得后槽牙咬得吱吱响,二伯父这一年下来没事就往晏宅跑,口口声声说是兄弟情深,连着血脉,可这血脉也太贵了!
晏然知道父亲品性,但凡他的亲兄姐张嘴跟他要东、要西、要钱、要米,他从来没有不答应的,好像这辈子他亏欠他们似的,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他这个过继子日子过的有多好,好像也只有这样,他才能证明无论他过继给谁家,他都和亲兄弟连着血脉。
这副讨好亲兄妹的嘴脸,晏然看着就想吐。
眼见木已成舟,米已成炊,晏然也懒得再看“冬瓜晏”表演,跟父亲和二伯父告辞后,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心里还愤愤不平。
绮云趴在床沿边,用小手摆弄着晏然的胳膊,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二小姐,你脸还疼不?我给你拿手巾敷敷,”绮云伸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晏然的脸颊。
“不疼,没事,不用那么麻烦,一会就好了。”
“小姐以后碰到这事,你就别再跟少爷置气了!这又不是晏二老爷头一遭上咱家骗东西,想必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是啊,都说兄弟姐妹多,家族才兴旺,可若都像我二伯父这样的,兄弟姐妹越多,家败的越快!”
“嗯,那些不开心的事,咱不想了,小姐你饿不饿?你早上说今天带我去鼎香楼吃好吃的,我特意只喝了半碗粥,留着肚子,结果你中途跑回来,现在离午饭时间还一个多时辰呢,我肚子咕咕叫。”绮云委屈的摸着自己瘪到后脊梁的小肚子。
晏然摸摸自己肚皮,五脏庙也在抗议了,遂掐了一下绮云的脸蛋,笑道:“你去厨房拿几个包子回来吧?”
“好,”绮云如获皇恩一般,高兴地飞奔出门,在晏家这四、五年来,她已经出落成一个胖墩墩的小丫头,圆润的身躯就像被主人宠坏了的家猫,再也看不出刚来时瘦弱的模样。
晏然坐在梳妆镜前,揉了揉刚刚被打红的脸,心想:“那些长辈经常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反过来亦同样道理,我一个小孩子瞎操什么心呢。”
想到这,晏然如释重负,随手拿起一块抹布把桌上的五彩琉璃香炉擦了擦,直到把上面灰迹全部蹭掉,阴纹更加清晰后,心里也轻松了。
擦干净的香炉刚放回原位,就见绮云撅着小嘴推门而入,小丫头两手空空,眼圈红红,委屈巴拉地站在门前。
“你这是怎么了?厨房没有包子?”
“有,但金妈不让我拿,还打了我手板。”绮云伸出被打红的手掌给晏然看,委屈道:“金妈还说我是猪八戒的嘴,贪得无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