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不然呢?”

“你四弟,鼎香楼堂堂的少东家,他们家怎么会缺了一千两现银,这分明是找个由头来跟你要钱,”林氏嚼着口中的茶叶,撇着薄唇道:“就算真没有,我们也不能借,就我们两家的关系,要是借了这一千两出去,日后你还好意思要回来吗?”

晏承友点头不语,心道:还真是不好意思去要。

“你想想你这些年,你在他家拿回来的东西?”

晏承友面露既得意又羞怯之色,砸巴砸巴嘴,哑然一笑。

林氏抿了一口茶,继续道:“那王氏巴不得找个由头跟你算算账呢,她管理整个晏家,全家上下加上伙计,上百口人,你以为她是吃素念佛的?她只是因为没生个带把的,平日里夹着尾巴做人罢了!你休要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了!”

晏承友频频点头,脑里如浆糊分不出个数,任林氏搅和,如听圣旨一般。

林氏自鸣得意,过足女军师的瘾,继续侃侃而谈,“再说,当初晏老爷对你们兄妹几个好,那是他爱行善,受了他恩惠的孩子,又不指你一个,你也说了晏老爷那是接济你们兄妹几个读书,旁的堂兄姊妹不说,单就你这一支,还有你大哥,三妹呢,千人吃药,靠一人报恩,当我们是冤大头不成?至于你四弟,你每次看他,也没空手而去,你又何责来哉。”

林氏放下茶杯,眼见着收拾地上香灰的丫鬟下去,方平了两口气息,道:“若晏老爷真是心善的大好人,老天自会让他家千年富贵,万年财主,可你现在看看他们那家,一年不如一年的样子,可见这老天爷没多照顾他家。这一千两省下,你若喜欢那香炉,咱家自己买一个,何苦像今日这般,受晏然那贱蹄子的气?再或者……”

林氏挑眼看晏承友,眼底泛着光,娇嘀嘀道:“再或者,老爷给我买块扬州的缂丝绡金的料子,我做身袄子,现在城里富家太太都流行穿这个,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受大穷。”

妯娌之间本就喜欢暗地较量,林氏自知没有王氏颜色好,自家里日子宽裕后,她便如蝼蚁得志,恨不得买尽天下的好料子,全都披在身上,每与晏承友坐在一起,就像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和去了皮的冬瓜。

“甚好,你想买就买,只是……”晏承友点头如皮球落地,但口气中仍就不安,“如今这番决绝,日后相见,难免尴尬。”

“有什么好尴尬的?你放心,就你四弟那个败家子,今天赔一千两,明天赔五百两,多大的家业都要败光,他那浑家再会赚钱,也是守着公鸡下蛋,百搭功夫,只要咱家日子过的好了,只有她见我们尴尬的份,我们见她……那是可怜和同情。”林氏嘴角含笑,洋洋得意道。

“对对对,夫人计谋长远,为夫自愧不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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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船还有三千钉,何况根基深厚的晏家,这一千五百两对晏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只是这次事发突然,让人措手不及,此刻若有人肯伸援手,王氏一定会感激不已,可偏偏族里的人要么没实力,要么不愿伸手。

而另一头,晏然紧跟着王氏出了晏承友的宅子,手里攥着香炉,轻声问道:“母亲,眼下可怎么办?”

随行的扈妈妈亦提醒王氏,已经申时一刻了,时间不等人,王氏紧咬下唇,把心一横,道:“时间来不急了,求人不如求己,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什么兄弟同心,利益面前,不值一文,咱们这就回家拿文契,户部巷上的铺子,我们不赁了,无非就是搭上一些契面银,把本金要回来去赔给人家,当下把少爷救回来要紧。”随即打发一个跑腿的,吩咐一番,去找铺子经纪过来。

秋雨垂垂,霏霏湿幔,几人乘轿回朝闻街,一路无言。

到了晏宅,取了契书,铺子经纪须臾而至,也不用王氏多费口舌,都是金陵城里的土著,晏家名声敦厚,故对方也不为难,连赔偿都不想要,但王氏坚持按照契约上约定赔了银子,又从自己的私房钱里和鼎香楼的账上,将现银全部取出,七凑八凑,算是凑足了数,小虎子带着两个家丁,怀揣着一千五百两,急匆匆赶去衙门赎人。

二更时分,夜色已阑,晏承恩冒着细雨,悻悻然回到家中,少不了夫妻间又是一夜吵闹。

次日一早,王氏就开始联系苍头,推掉之前约好的土木匠人,铺子退了,也不用装修整饬了,也不用考虑雇人开店了,一些早就预备好的货品,正在路上的货品,王氏四处寻人亏本处理掉。这一来二去,晏家赔进去的可不止一千五百两。

这件事以后,王氏再也不张罗开新店铺,扩张生意的事情了,对鼎香楼的经营,也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