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着这个问题不值得讨论。”晏然大声道,声音有点哑,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接着说,”吴教授一脸肃容,沈山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晏晴咂舌,期待晏然接下来的话。
隋静瞠目,暗忖:“然妹妹一定还没清醒,几千年来,大儒们讨论不休的话题,到她这成了不值得讨论了,虽然你经常语出惊人,见解卓群,但也不能狂妄到否定圣贤之言啊!”
晏然极困,但见眼前人都眼巴巴等着她说,故又调皮的卖起关子来,“小时候,我住乡下谷兰庄,我外祖父曾给我讲过一个道理。”
吴教授听言,对这个农民老汉说了什么,产生了兴趣,“你说说看。”
晏然看着隋静,问道:“你可知‘金星压芒角,银汉转波澜 ’中的金星又叫什么?”
隋静咬着粉嘟嘟的嘴唇,支吾半天,金星就叫金星啊!
晏然笑道:“金星又叫玄星、也叫参星、长庚星、太白星、启明星,晓星,李白有诗,‘耿耿如缺月,独与长庚晨’,元好问亦有诗,‘万古寒光太白精,直宜分作两郎星’,其实他们说的都是一颗星。”
晏然见众人点头,继续一本正经道:“人们喜欢按照自己的目的、喜好,给世间万物进行归类,加以区分,就如这颗星星,今日叫张三,明日叫李四,全看人的喜好,这亦如善恶,对与错皆因时,因势而异。”
晏然偷瞄了一眼吴教授,见他正闭目思索,晏然踌躇了一下,心道:说对说错,不过是挨几句训,吴教授不会舍得打她板子,故继续道:“人之初无所谓性善或性恶的问题,西汉董夫子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我更赞同,所谓:‘善如米,性如禾’,禾虽出米,而禾未可谓米也。性虽出善,而性未可谓善也。”
“啥意思?”隋静转头问晏晴。
晏晴摇了摇头。
晏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对今天的命题进行了全面否定,“这世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这些东西都说不清楚,还讨论人性善恶,殊属可笑。”
身后的晏晴听妹妹这番言论,颇感诧异,忍不住开口追问:“善恶泾渭分明,何以说不清楚?”
晏然复起身,朗朗道:“我问你,同样是偷窃,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你觉着哪个是恶?哪个是善?”
晏晴不语,晏然继续道:“ 盘古于混沌中,开天辟地,之后,阳清为天,阴浊为地,若说人与天同,人又何尝不是混沌初始?”
吴教授也不评价,只是默默点头。
晏然说上了隐,继续侃侃而谈,“举个列子吧,”她看向晏晴,“都说虎毒不食子,在小老虎眼里,母老虎是最善良的,可母老虎为了养小老虎,要去扑食马、鹿的肉给它吃,对马和鹿而言,老虎是极其凶恶的。就如昨晚潜入咱家偷窃的钟小宝,我看他谈吐流利,字迹工整,想必在乡下也是受过好的教育,父母疼爱的,在他父母和朋友眼里,他一定也是个良善之人。所以说人性善恶,混沌难辨,行为倒是有善恶之分。”
沈山听到晏宅进贼,心头一紧,忙探身到晏晴耳旁,急急问道:“你家昨日进贼了?人无事吧?”
“人财都无恙,只是折腾了半宿没睡好觉。”晏晴悄悄答道,末了,又伸手指向晏然,颇为得意的补充:“是你小师傅发现的贼。”
“哦,”怪不得这姐妹俩今日像瞌睡虫,沈山从背后仔细打量晏然,虽然小师傅身手了得,但毕竟是小丫头,身量不及自己肩膀,想那恶贼都是丧家之犬,一个小女娘怎么如此不知天高地厚,沈山不由得担心,气晏然抓贼之举,太鲁莽!
沈山还想打听昨晚细节,挑眉看见吴教授正瞪视自己,立刻端正身姿,不敢在作声。
隋静比沈山要了解晏家情况,晏家的家丁皆是练家子,现下晏然姐妹照常上学,想必是没大事,反倒晏然对人性善恶的解读,引起她的兴趣,她素日只喜玩乐,不爱读书,然妹妹这番话不正好应证了读书无用吗?
隋静对自己的结论胸有成竹,起身问道:“即如然妹妹所说,人性善恶难辨,我们读这些圣贤书还有何用?”
晏然亦恭敬起身,道:“读圣贤书不是让你去辨善恶,而是让你懂得‘善与恶’是纠缠在一起的,难辨亦无需辩。我们读书的目的是为了明智,遇事不钻牛角尖,与其拼命去辨人性之究竟,不如豁达接受世间万物,如此日子才能过的畅快!你修宅院,是想让自己住的舒服,你穿花衣,是想让自己看着舒服,同样,你懂得更多的道理,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舒服。”
晏然一口气说完,头晕脑胀的坐回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