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杜家门口,晏然很难相信,这就是王芷生活的地方。
晏家大门上有“晏宅”二字,隋家大门上有“隋宅”二字,沈家大门上有“沈府”二字,杜家大门,只有脱了漆的两扇门板,和两张摇摇欲坠,泛了白的门神图。
穷人家白天是不锁门的,金妈大拳头刚敲了一下,两扇门呼啦一声,自动打开了。
王蔓的不请自来,让王芷措手不及,她慌不迭的放下手中活计,将“贵客”请入堂中,摇车里,酣睡的孩子被惊醒了,哇哇啼哭,王氏附身看向摇车,轻手轻脚地掀起裹孩子的棉布帘,当她看到一个有把的后,她满脸羡慕,啧啧了许久。
家里没茶,或者茶叶拿不出手,王芷只是为众人倒了热水,水里加上一粒枣子,王氏象征性的抿了半口。
晏家两姐妹先是去哄摇车里的弟弟妹妹,然后自己找来两把椅子,围坐在四姨母身旁。杜家没有专供贵客随从休息的厅房,金妈等随行仆役,只好垂手站在墙角,金妈拉个老脸,很不高兴。
杜方氏闻声从厢房里钻出来,见到是王氏母女,居然摆起了臭脸,她不但没有说客套话应酬,甚至连晏家姐妹向她施礼,也不回应。
晏然因杜方氏的“过分”无礼,感到好奇,她盯着这个头发花白、皮肤枯燥的老媪,只见她目不旁视,径奔摇车,抱起两个啼哭的孙儿,走下堂,像一块界碑似的杵在院中间。
她把自己当成摇车,左右晃悠自己的身体,嘴里哼哼唧唧,也不知道说什么,像是哄孩子、也像晒太阳,更像是监听堂上人说话。
王芷没理会她这个作妖的婆婆,而是对王蔓强笑道:“我这儿女缠身,也没空去看望长姐,反让长姐辛苦走一遭,真是不好意思,”王芷一边说,一边从桌上陶罐子里,掏出一把干枣,递给晏家两姐妹。
晏然接过枣,用手蹭掉浮灰,往嘴里塞了一个,又递给身后绮云一个,“这枣是谷兰庄的,我能看出来。”她悄声对绮云说。
晏晴小嘴抿成一条线,不漏声色的把枣全部塞给身后的绮霜。
“我们是亲姊妹,不要说见外的话,”王氏瞟了一眼院中的亲家母,悠悠道:“谁有闲,谁就来走动,你那小姑子怎么不见出来?”
王蔓脸上和颜悦色,其实内心早已气到爆炸,这些年,从未有一人,像杜方氏这般,对她傲慢无礼,可碍于妹妹的面子,她只能暂时忍耐。
“她啊,”王芷半掩着嘴,故意压低声音:“过两日,她就要送去秦员外家,献纸都写好了。”
“做妾?”
“嗯,过两天秦家来接人,我小姑子,”王芷朝院西的厢房,努了努嘴,低声道:“那丫头,整日窝在她那见不到阳光的小屋里,一日三餐,都是我做好后给她送进去,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好端端的姑娘,为什么去做妾?找个寻常门户做个正妻,不是更好?”王氏故作惊讶,其实这种穷苦人家把女儿送到富户家做妾室,在寻常不过,虽然不如做正头娘子,说出去有脸面,可饭都吃不饱的情况,要脸面做什么呢?这个道理,王氏自然明白,但如此一问,就能把自己的生活阶层与杜家的阶层区分开来。
晏然心里暗笑,白了一眼王氏,都是亲姐妹,何苦逞口舌之快。
王芷耿直,她不无忧心地说:“人家亲娘可不这么认为,与秦员外搭上亲,她自己觉得脸上有光呢!可怜我这小姑子,如花似玉,二八年华,秦员外今年都五十了,这回,我算知道什么是梨花压海棠了。”王芷脸上露出一丝凄苦的笑容。
“啥是梨花压海棠?”绮云附耳问晏然。晏然愣了下,我也不知道啊!
晏然很想一睹这二八年华的小妾风采,可那间暗无天日的厢房,安静得就像棺材一般。杜方氏不明所以,以为晏然看她,还特意把脸扭过去。
“人各有命,还是我妹妹好福气,生有一儿一女,这是我给两个外甥的见面礼,”王氏想换个轻松话题,她故意提高音量,“金妈妈,你把那两个小金锁拿过来。”
金妈也故意大着嗓门说:“这俩儿金锁,是我家奶奶特意请金匠打造,一龙一凤,四奶奶,你上上手,掂掂这分量,足足有一两重呢!”
“这么贵重的礼......”王芷眼圈泛红,似有很多话说,又说不出口。
“妹妹这是怎么了?当了娘的人,怎么还哭哭啼啼的!这小辈都在呢,多让人笑话。”
“不瞒长姐,我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你看我这日子过的,”王芷抬头,用下巴指了下四周,竹篮,竹筐,铁锅,锄头胡乱堆在墙角,眼前说是家里的中堂,与仓房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