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奇见晏然有话要说,知道她一定心有不甘,不与温廷言当面对质,一定誓不罢休,同时做为多年朋友,她也心疼小姑娘刚失挚友,如今姻缘又断,可心疼归心疼,这个世界不会因为谁更可怜,而推翻重来,蒋奇趁晏然还没说出口,提前打断了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个实在难办。”
“若我今日见不到他,我这辈子可能也见不到他了!”泪水在晏然眼眶中打转转,没想到苏州一别,竟是永别。
蒋奇也颇为难,自己现在想见温廷言,都要经过三查六审,更何况带晏然去见,温家是蒋家的老主顾,若此事穿帮,惹怒温夫人,势必要影响蒋家日后与温家的生意往来......蒋家长子的身份,不允许他为晏然冒这个险。
晏然不想蒋奇为难,咬着下唇想了片刻,“我不为难你,你可否帮我为温廷言捎个口信?”
捎话进去总比带个活人进去要方便多了,蒋奇道:“然妹妹,你尽管说,这个我保证做到。”
晏然道:“你告诉他,今晚二更天,我在温府靠近恩宁寺方向的墙下等他,有些话,我想听他当面说。”
蒋奇说好。
伤心可以钝化人们对时间的感觉,从蒋家茶铺出来,直到二更天,晏然像是过了一辈子般漫长,此时已经夜禁,被巡更的捕到,是要定罪的,可晏然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换上一身黑衣,让绮云老老实实在家候着,自己则悄没声息的跳出晏家,来到与蒋奇说好的地点。
明朝开国以来,朱皇帝以勤俭著称,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在房屋规制上,限制颇多,不论你多有钱,官位有多高,衣食住行,都要坚持能简朴就简朴的原则,可到了明中期,此项规定开始松泛,被压抑百余年的老百姓开始报复性修建房屋,能多奢华就多奢华,比如温家的院墙,又厚又高。
晏然望墙兴叹,这要是爬进去,还真是有些难度,而且这面朝恩宁寺方向的院墙,长度足有百米,她不确定温廷言是站在里面哪一处。
如弦的月光下,左右两侧皆是黑漆漆一片,晏然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脚尖踩着砖墙的凹凸缝隙,如一只行动矫捷的野猫,转眼坐到了院墙上面,上一次坐在高处,俯瞰温家院落,还是温府寿宴那日,那日很不愉快,晏然不想继续想下去,她低头向近处看,可惜并没有发现温廷言的影子。
她坐在墙上,幸好旁边有一颗梧桐树,枝叶离披,错出檐甃之上,将她小小身影笼罩其中,晏然在这个天然保护伞下,一面提防着巡更差役,一面琢磨温廷言何时到?会不会到?等了不知多久,连一只飞鸟都没有看到,她想跳下墙直接去找温廷言,可偌大院落,就算是在白天,无人引导下,也会迷路,何况夜晚。
晏然默默等了一会,直到二更三刻,她不得不跳下墙,失望地回家。
第二天,她又去了那面墙上,仍旧没有看到温廷言的身影。
第三天,蒋奇找到她,晏然方知温廷言近日入更后,均要到父母面前“听训”,实难抽出身赴她的约,温父温母从家族荣光到个人前途,各种利弊一一为温廷言分析,结论就是:官商通婚是作践自己,若在开国初年,这是违犯律法的。
诚然,温父温母都不是腐儒之辈,成化年间,世风与开国初期已经大大不同,官商通婚,骤得富贵的贱民,最后缔眷华胄者并不再是新鲜事,可人在谈判时,自然是要把对自己有利的一套说辞摆出来,温廷言毕竟年轻,哪里是“人精父母”的对手,当父亲把律法和儒家道理挂在嘴边上,他的心思渐渐开始动摇。
对他个人而言,他深知自己读书天赋不高,不像沈山一举及第,他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举子,虽然在父荫下,以后他的仕途也能畅顺,但若有皇亲的身份加持,那必将畅顺加倍、万事亨通,温廷言只是读书不济,但他不傻,这一点,他自然也会考虑到。
但晏然是他第一个动心的姑娘,他是真心喜爱她,想与她举案齐眉,白头到老,可若真娶了晏然,他的前途也就一眼看到头了。
温夫人见儿子立场不再坚定,趁机哄骗道:“你若真中意晏家姑娘,待过两年,纳她做个妾室,她若同你一样是真心的,便不会执拗正妻的名分,她一个商贾的女儿,做我家妾室,并不算亏。 ”
“晏然妹妹不是爱势贪财之人。”
“你说不是就好,母亲自然是相信儿子的眼光。”
温廷言一怔,怎么这事好像就说定了似的?
蒋奇将这个口信用最委婉的方式告知晏然,晏然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绮云和蒋奇均不解其意,瞪大眼睛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