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潜骑马,晏然和吴母坐车,过了信府街,成贤街 ,穿过长干里,便到了位于孝忠祠附近的蒋家,这日蒋府门口张灯结彩,各色鲜艳冠袍的宾客进进出出,大红喜字、大红灯笼、大红炮竹、大红地毯,把蒋家门口布置的如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红红火火。
晏然远远挑帘望去,脱口说道:“好热闹啊!”吴母爽朗笑道:“你出嫁那天,也会这般热闹。”
晏然想起刚刚吴潜所言,脸色一红,之前,温廷言也说过娶她之类的话,她高兴,但也觉得遥远,就像一场抓不住的美梦,三分高兴,七分不信,而现在,她隐约预感,她真的会嫁出去。
门口侯宾客的小厮,见吴公子一家到了,连忙引着进院,女眷男宾分屋而坐,这一天晏然陪着吴母,享受贵宾待遇,所遇之人皆对她客客气气,虽然都是一面之交,可这些人就像长了慧眼,事先通过气一般,各各都夸赞她漂亮,知书达理,还有的私下问吴母,询问她芳龄几何?是否议亲?吴母毫不客气回拒,说这么好的姑娘,她娘舍不得她太早嫁人,还要在娘家多留几年呢!你家儿子就不要做这个痴想了!
晏然被吴母保护的舒舒服服,被众人夸赞得飘飘然然,不时拽着绮云衣角轻声问:”这些人当真是在夸我?”绮云道:“终于碰到几个看人准的,她们也没夸大其词,只是如实说罢了。”
晏然从没享受过这种“众星捧月”的待遇,一高兴便多喝了两盅,虽她酒量好,但也脸红耳热,酒席正酣时,她借故方便,拉着绮云离开宴客厅,俩人找了个无人的亭子坐下,春风和煦,她倚着栏杆闭目养神,
恍惚间她见到自己成婚的样子,那日也如今日这般温暖明媚,她身着凤冠霞帔,罗扇遮面,镶珠的红色绣花鞋在大红裙下露出一点点,晏然做着美梦,嘴角渐渐上翘,忽然她感觉脸上一阵痒,好似新郎在揭盖头,但另一半的清醒告诉她,这是绮云催她快点归席,她挥手拂脸,喃喃道:“绮云,别闹,我养养神,一会就回去。”
绮云只顾咯咯笑,也不回应她。
晏然睁开眼,见吴潜手里握着一个狗尾草,正在她面前晃,她马上坐直身,正了正衣襟,“你喝酒了?”她见吴潜居然面色酡红,原本还想嗔怪这俩人捉弄她,可吴潜居然能喝酒,这件事情更能引起她的好奇。
“今日蒋兄大婚,我高兴,少喝了两杯。”
“我还以为你是滴酒不沾。”
“少酌无妨,只是......”吴潜停下来,欲言又止。
她好奇,想问缘由,可又担心别人分不清这是担心还是好奇,徒生误会。
谁知吴潜却没隐瞒的意思,他冲着天,长长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后,他望着晏然的眼睛,又摆出他一贯的严肃表情,“你可知我为何至今未娶?”
晏然摇头,抬手扶住被风吹凌乱的刘海。
“我既要向你提亲,就应如实坦白,”他顿了顿,脸上露出非说不可的决心,“在下不娶妻,是因在下患有心痹之症,此病无药可医,注定不能像凡人一样寿享百年,平日里,你也见到,我一不能动气,二不能饮酒,否则随时都会客邪气胜,一命呜呼。”
“你不想娶妻,是怕日后你......走了,耽误那女子?”晏然震惊之余心生同情,可转念一想:“那向我提亲是?”
吴潜继续道,声音比刚刚有力万分,每一个字都敲在晏然心上,“自认识你以后,我便倾心于你,可畏于心疾,从不敢表露心迹,自隋家姑娘之事后,我的想法就变了,人生无常,今日哪知明日事,我总角时,大夫说我活不过束发,束发之后又说活不过舞象,如今我近而立,我不想再这样诚惶诚恐的消磨时光,所以,在下想向你提亲。”说罢,吴潜上前一步,双手交叉,深鞠一躬。
晏然脑袋一片空白, 她从未被这样郑重对待过,她怔怔看着眼前男子,内心被一种强大的力量触动,这种力量来自吴潜的真诚。
她仿佛能看到,在未来的日子,有一双手拉着她前行,她不用再奋力挣扎去讨生活,她仿佛能感受到,她将融入到一个全心全意爱她的家庭,不用再去跟谁争宠,不会再被谁忽略,在这个新家,她会有不可替代的一席之地。
十几年的压抑,见到曙光前的激动,让她双眼迷蒙,两行眼泪悄然滑到嘴边。
吴潜抬头,见女孩这般神情,进一步表态道:“若你肯下嫁于我,婚后,你想做生意便做生意,想习武便习武,想留在家中做足不出户的少奶奶,我就再买一处更大的园子给你住,总之,以前你在娘家不如意的,受拘束的,以后在我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