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云淡风轻,听话的人一脸错愕,怪不得这几日不见,原来是病了?晏然憋在心里的气愤,瞬间又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坐立不安,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呢?
为了不让沈姜氏看出端倪,晏然特意紧抿双唇,挑眼偷觑沈姜氏,见她面色从容,心想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病,否则当娘的怎还有闲心在这下棋?所以也就放了一半心。
“看过大夫了吗?”晏然轻声问,相比生病原因,她更关心病情现状。
“哦,没大碍,”沈姜氏屈着食指,敲打棋盘催促她:“你倒是落子啊?”
关心则乱,晏然手里的琉璃棋子裹了一层汗水,粘腻腻的,她把棋子擎在半空,一向以下快棋著称的她,竟然踌躇半晌,不知落在哪里合适。
双方对弈,博的是脑力,打的是心理,沈姜氏故意催促,晏然回过神后,反手抹去额头上细微的汗珠,然后将手中的“马”跳到楚河对面,“吃你的兵!”
“落棋不悔哦!将军!”沈姜氏哈哈大笑,捏着袖口,将她的“车”跨过楚河汉界,直逼晏然大本营,然后她像个孩子似的拍着巴掌道:“两胜一负,今日是我赢了!”
晏然赧颜,夸赞沈姜氏棋艺好,一双白皙纤长的双手,漫步精心地摆弄棋子,心想是不是要再杀一局。
一棋之失,人皆见之,心里之失,也未逃过沈姜氏的眼睛。
前几年,考虑现实问题,沈姜氏的确不想儿子娶晏然为妻,即使现在,也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沈姜氏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生活,总要先退一步,然后再筹谋下一步。
“算了,不玩了,我看你现在心猿意马,”沈姜氏笑意诡谲,拍着晏然的小手道:“我儿早上刚看过大夫,吃过药,我看现在应该也醒了,咱俩去看看他。”
晏然低头说好,可又怕立刻就走显得自己太心急,于是磨磨蹭蹭地又要了一碗新茶,这时瘦丫鬟回来禀告,少爷没在起居室,现在在梅园的暗香阁。
沈姜氏闻听,嘴角微不可察的扯了扯,有种当娘的见儿子整日与媳妇腻歪,恨其没有男子气概的感觉。
晏然不明白这个笑的含义,喝了一碗茶后,便随同沈姜氏去了梅园,路上,晏然终于忍不住问:“沈山哥哥怎么病了?”
“谁知道呢,”沈姜氏叹了一口气,忧心道:“小时候,这孩子倒是体弱多病,后来与你学了拳,他也每日起早苦练,最近几年很少生病,谁知,”沈姜氏偏头看晏然,握着她的小手,道:“前几日下雨,你记得吧?”
晏然点点头,四天前她和沈山从乐芷书坊回来,吵了一路,那日不止白天下过阵雨,晚上也淅淅沥沥下了场雨,直到天明才停。
“我儿那日回来,不知为何生了好大气,坐在这暗香阁里看了一夜雨景,我怕他着凉,还特意让人给他煮了姜汤,我想这男儿皮糙肉厚,他愿意发一夜疯,就让他疯去!谁知第二日,他又起早去江宁县公出,五更天出发,昨天午后方回,换了身衣裳,又马不停蹄的去汪家参加一个什么宴席,不知喝了多少酒,回来吐了半宿,这一折腾,今早就彻底病倒了。”
晏然轻轻“哦”了一声,说了些安慰沈姜氏的话,心中早已火急火燎,恨不得马上飞到暗香阁。
俩人刚在暗香阁的楼梯口露个头,抬头见沈山垂手站门口候着,“你不好好休息,又站这风口作甚?刚刚看见我们过来了?”沈姜氏蹙着眉头,很生气地说。
“嗯,”沈山点了点头,道:“刚喝了药,睡了一觉,已经大好了,若白天睡多了,晚上又睡不着,黑白颠倒,岂不是病又要加重,”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这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管不得你了,说一句,你有十句跟着,”沈姜氏哼了一声,“不过我也不怕,早晚有人能管得住你。”她扫了一眼晏然,又看看儿子,这俩人正互看对方,压根就没人理她抱怨什么。
沈姜氏清了下嗓子,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见不发热,轻吁了一口气,“坐吧,我让人来泡茶,”沈山对母亲说。
“我不差你这口茶,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刚和然儿下棋,我也乏了,我要回我屋睡觉去了,你俩在这聊吧!”
说罢,她一抬胳膊,跟着一起来的嬷嬷立刻搭上自己的手,沈姜氏年纪不过四十出头,皮肤白皙,相貌丰腴,出身官宦之家的她,又做了一辈子的官太太,儿子也是朝廷大员,这让她从头到脚都透着官太太特有的霸气。
“这楼上,南北通风,就是凉快!”这是沈姜氏下楼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晏然明白沈姜氏的心思,觉得沈家人都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