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承友一双绿豆眼,左右巡睃,他见众人个个横眉冷对,怒气冲冲瞪着他,心里登时犯虚,两条小短腿紧紧拢紧,脚尖顶着地砖,嗫嚅道:“我也是跟四弟商量,怎就生这么大气?你当我愿意开这个口不成?可若没有银子还赌债,我那俩小子,命就不保了,我能怎么办?难道你们想让我绝后不成?”
王氏冷笑,嘟囔道:“现在看来,还不如生闺女呢!”
晏承恩瞪了眼王氏,示意她闭嘴,然后语气诚恳地对晏承友道: “二哥有所不知,我家现在是真难,如今晏家就是一个漂亮的花架子,内里空虚,”他伸手指了指远处的发霉的墙角,和掉漆的椽子,这些都是因为钱紧,修缮不到位造成的。
王氏没想到晏承恩居然会卖惨,不由对相公“刮目相看”。
晏承恩的口气软弱无力,就像那发霉的墙角,他继续诉苦:“然儿的嫁妆,都是七拼八凑的,不足她姐姐嫁妆的一半,本来我们夫妻就亏欠这孩子,如今是怎么也还不上了,”晏承恩停下来,看向晏然,表情哀伤,“这嫁妆就是女子在夫家的底气,本就是高嫁,嫁妆还不足,以后然儿的日子,想必也是艰难的,哎。”
晏承恩抹了下眼角似有似无的眼泪,“现下,我和夫人紧靠几间房产的赁银维持生计,哪还有钱帮你儿还赌债,不是弟弟不想帮哥哥,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王氏被晏承恩这番半真半假的话,迷住了,她放下茶盏,顺着相公的套路,补充道:“自去年吴家婚事落了空,我也添了心病,时不时要靠人参续命。”王氏这话是故意说给林氏听的,当年她因晏承恩惹了官司,去找林氏借一千两应急,林氏就是这么答对她的。
林氏早忘了那事,倒是晏承友有些印象,听王氏旧事重提,表情也不自然了,可他顾不得这些,而是舔着厚脸皮,把目标转移到晏然身上。
“大侄女,”晏承友站起身,走到晏然面前,皱着老脸,打起亲情牌:“以往,我家是有些地方做得不妥当,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小时候,你俩个堂哥也带你出去逛过花灯......”
晏然打断道:“是带我出去过一次,还抢了我和绮云的糖葫芦。”
晏承友讪讪笑道:“小孩子玩闹,这个咱就不提了,你给二伯父出个主意,眼下这事怎么了结?”
晏然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蛾眉微扬,悠悠问道:“二伯父,现在手头能拿出多少银子?”
晏承友伸出五根手指,晃了晃,晏然歪头不语,晏承友又伸出三根手指,叹气道:“满打满算,加起来不过八千两。”
晏然点点头,她把身子向旁一斜,眼神跨过晏承友厚厚的身躯,盯着林氏道:“二伯母,你的私房钱,有多少?”
林氏抽搐着嘴角,“我能有几个私房钱,”她正犹豫要说多少,晏承友瞪她道:“四弟家就算帮我们,也不能让四弟拿二万两不是?你有多少私房钱,还不快说!”
晏承友以为晏然要帮他补齐缺口,此时倒正义起来了。
“我私房钱,也就二千两。”林氏吞吞吐吐道。
晏承友对林氏回答很满意,他对晏然道:“实不相瞒,我这家底也就这些。”
“不止,”晏然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信任的笃定,“二伯父做放债取利生意,手头一时紧张,也是正常,可现银没有,账单总有的,年底该收的账也能值个万两吧!”
“没有,没有,顶多五千两,这些银子要回要不回还不一定呢!”林氏觉察不对,连连摆手否定。
“那没关系,有账在就行。”晏然心有成竹道。
晏承友心中有些不爽利了,不过想想,还有五千两的缺口,能由晏然出也行啊!谁知晏然却不问了,悠哉哉喝起茶来。
这时,门口来报,隔壁隋家薛妈妈来访,王氏把薛妈妈引进旁边花厅,半晌功夫谈完了,复回金英堂,王氏脸上挂着笑容,边走边道:“隔壁隋家大奶奶忒客气,怕亲自过来送,我们不收,特意派了薛妈妈过来走一趟。”
晏承恩问:“送什么,怕我们不收?”
王氏手捏帕子擦着嘴角,笑道:“是两盒妆奁,说是给晏然的嫁妆,这邻居相处好了,真是比亲人还亲。”
晏承义道:“远亲不如近邻。”
王氏笑道:“就是这个话,我这好邻居说,‘沈家的聘礼想必不会少,晏然的嫁妆也要厚些,才体面,毕竟晏家也是富过的,总有些外人以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若不置备厚厚的嫁妆,有怠慢亲家之嫌,就算沈家不计较,沈氏族人中也有爱嚼舌根的。’所以,隋夫人执意要给晏然的嫁妆单子上多添上两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