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喜得都要晕头了,九品京官的月俸还不到两贯钱,他就说了这几句话,得了如此丰厚的赏钱。
正不知如何道谢,只听裴远愈道:“记住,今日你全当不知道此事!”
伙计千恩万谢:“少府监安心,小人今日未来过府上。”
毫无疑问,崔逢月的平安扣是给他选的。裴远愈把它放入漆盒之中,里面还静静地躺着喜帕、那封绝情的书信和被她退回来的裴家当家主母的象征——翡翠玉镯。
王府内,弄棋将姜茶递给崔逢月,嘴里嘟哝道:“娘子,听抚琴姐姐说,今日你们遇险,听得奴婢快要吓死了!”
崔逢月把姜茶接过来道:“无碍无碍,还是远愈哥哥救了我们。”
喝了几口后,抬手示意弄棋将她扶起去殿外的院中走走。她一手虚搭在弄棋的手背上,一手轻轻抚摸着五个月的孕肚。刚到殿门处,似乎院内的地面闪过红白蓝紫的一道光,正疑惑是否自己眼花,忽感肚中一阵躁动,加速轻抚孕肚呢喃道:“小家伙,安心,你阿耶如今还不知真相,都如此舍不下你,来日真相大白,还不知如何宝贝你。他为阿娘受了这些苦,你长大了可要对他好呢!”
抚在肚子上的手突感到一阵阵抖动。
崔逢月一脸宠溺说道:“怎么了,说起阿耶,你就迫不及待了么,小没良心的,阿娘这几月受了这些苦,也没瞧着跟阿娘玩玩。”
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体也振动起来,不不不,连自己的脚也在动,眼见着自己被颠得快站不稳,立刻一把抓紧弄棋的手,脸上是鲜少的惊惶失措:“定是地动了,快!快!快!叫抚琴他们都到院中空旷之处去!”
弄棋将手中一早拿着的鹿皮大氅披到崔逢月身上,扶着她步步惊心地往殿外走去。
人在天灾面前如同蝼蚁。皇城附近里坊的坊门和坊墙都还完好,权贵们的高门大宅从表面看,也未受损失,就不知道院内房屋是否受损。受灾最严重的是离皇城较远的里坊,尤其是明德门附近,当时坊墙倒塌,行人躲闪不及,被压身亡,尸首无人认领,用草席一盖,停在了路边。坊里的房屋一片片倒塌,一眼望去,残垣断壁,耳边哀嚎声哭喊声此起彼伏,惨不忍睹。京中尚且如此,京城附近的郡县受灾更为严重。
各地灾情很快报到了京中。此次关中大震,距京城三百余里的岐州受灾,而京城附近万年、鄠县、奉先及盩厔四县却是最为严重。
上一次地动还是五十多年前,且以往地动皆远离京城,朝廷历来派人赈灾即刻。这次地动是大魏开国二百余年来,第一次关中大震,且还累及京城。地动过后,大雪纷飞,受灾更重。
地动第二日,东都来报,东都太庙的横梁断裂,太后震怒,朝野议论纷纷,都道定是人政乖错,于是地震。
第三日,太史局太史令来报,荧惑与太白同犯昴,此乃国有大忧的征兆。皇帝当即下旨斋戒七日,并下罪己诏,其中写道:关中大震,天象大异,乃天谴于上而朕不寤,人怨于下而朕不知。痛心靦面,罪实在予,永言愧悼,若坠泉谷。(1)这是大魏开国以来,第一位罪己的皇帝,这几日朝堂上人人自危,如履薄冰。
皇帝地动当日就册程振元为岐州赈灾使,持节往岐州开仓放粮。又令裴远愈维护宫廷秩序,并协同京兆尹王光庭守护京中。舒王第二日便被派往京城临近四县探查详情,尚书省各部依其职责以赈灾为头等要事,三品及以上官员令其家属亲眷于京外各大门设置施舍粥铺,以防灾民涌入长安,造成社会动荡。
宫中宫殿并未受大的损失,但因京中受灾,宫中的日常秩序自然也受到影响,裴远愈日夜忙碌,操劳不已。
程振元离京前一日,忧心忡忡地来到东宫。
“太子殿下,老奴此去岐州,怕是冬至之前无法回京,原定之事不若推后?”程振元一脸担忧。
太子沉思片刻:“如今孤在朝堂被舒王掣肘,筹谋许久的事情已布置妥当,且只有冬至这一良机,舅舅安心去赈灾,此乃如今大魏第一要事,办好了,大功一件,对将来助力不小。”
程振元点点头,犹豫再三道:“太子殿下千万小心。”
太子浅浅一笑:“孤陷入如今的境地,自然晓得是谁下了绊子,这一月有余,孤也不是听之任之,舅舅安心去,孤也叫他不得安生。”
舒王府大殿均无事,仅有部分奴婢住的耳房倒塌。崔逢月因反应及时,西跨院并无人员伤亡,其他院中有些奴婢因耳房坍塌被砸伤,但很快被崔逢月处置好了,依旧过着她在西跨院闭门不出小心翼翼的日子。但地动过后第五日,这份宁静随着江侍卫的到访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