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逢月越说越动气,疼痛立刻在她身上蔓延开来,尤其是小腹,似乎是有人用双手撕扯着。她慌忙弓着腰背,双手捧腹十分吃力地“哎呦”了一声,弄棋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架着她回到罗汉床上躺下。
弄棋见她神色不对,垂泪道:“娘娘怎么不顾念自个的身子和腹中胎儿!快快快,拿着门符,到宫中把沈医女立刻请来!”话音刚落,却看见门帘掀起,来人正是沈暖烟。
看着崔逢月惨白的面色,沈暖烟也顾不得暖手,直接搭上了崔逢月的脉搏,不到半炷香,收回手,干净利落地用针灸扎在了几个穴位上。
“逢月,你已经动了胎气!再折腾命都不保了!”焦急埋怨中透着厚重的关怀。
沈暖烟转头吩咐弄棋:“你把人都带出去,关上殿门,我给王妃好好瞧瞧。”
不多时,殿中只剩下了她们俩。
沈暖烟低声在她耳边语重心长道:“逢月,外间都道你有了六月的身孕,其实是七月,七月胎儿最是活跃,易早产,且你怀的双胞胎。”
崔逢月听罢一时错愕:“真的?!”
“早前我就诊出来了,双胞胎不易生养,怕你多思忧虑,没有告诉你。李傅姆去了我也很是悲痛愤恨,但再忧伤她也回不来了,你总还是要为活着的人着想。你今日动了气,虽说针灸之后保住了胎儿,但伤了身子,来日生产定是凶险万分!听话,卧床三日,莫再折腾了!莫要悲伤!”
崔逢月终于从悲痛中恢复了往日的果敢沉静,手里攥着李傅姆给孩子做的小肚兜,道:“沈姐姐,我书信一封,你入宫带给皇后娘娘。”
三日后,依照宫中旨意,林婉茹被送入崔家在保宁坊的别院,赐毒酒自尽。
崔明珠得了崔怀亮的允准,来到别院送别林婉茹最后一程。她一身缟素,眼中是无尽的哀伤,哀伤中却也透出以前从未有过的阴冷。
毋庸置疑地对行刑的两名侍卫道:“二位缓一缓,门外守着,容我与姨娘告别。”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虽然有些为难,但想到平日里崔明珠待下人都客客气气的,她的生母即将离她而去,私下话别也是人之常情。
其中一名恭谨说道:“二娘子快些,属下等在外等候。”说罢,大步离去,还将房门给关上了。
林婉茹独自坐在床榻一角,显得有些清冷,但身上穿着交领绣金丝的瑞鹿团花绸红襦裙,裙裾上织进了五彩斑斓的孔雀羽线,腰间配有七宝璎珞,华贵艳丽。
“明珠来了!瞧瞧阿娘好看么?”语气雀跃期待,笑容妩媚,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在插着双蝶戏花随步摇的映衬下更显精致,仿佛她不是将死之人,而是在将至的冬至节日里与自己的女儿闲话家常。
崔明珠将要滚落下来的泪珠逼退了回去,拉起她的手,勉强笑道:“阿娘什么时候都最好看的!”
林婉茹点点头将笑容抿于双唇间:“明珠得了我的真传,也最是好看的,记着,从今往后,你就是崔府的掌上明珠,你阿耶立下重誓允诺,将来给你寻个好人家,只当别人的正室。你别看阿娘这些年时常在夫人面前哭穷,实则阿娘参与西市胡人的香料铺的经营,攒下的钱也够你买半座京中的房子,如今我已经全部换成飞钱,存在这个匣子之中,将来明珠嫁人,带到娘家去自己收好,可别轻易相信男人交给了他。”
这时,泪珠不停从崔明珠眼中滚落,她闭眼用巾帕重压在眼珠上,抑制住泪水,轻轻说道:“阿娘,该死的人是我!”
被李傅姆撞破那日,是崔明珠将李傅姆骗回房,是她将香囊里防身的蒙汗药下到茶水里,是她唤来李婉茹二人合力将李傅姆伪装成上吊自尽,慌乱系腰带之时指甲不慎断裂。
二人回房后崔明珠才发现自己指甲断了,黑灯瞎火,想回去找寻又怕惹来更多的麻烦,举棋不定之时,崔怀亮头疾发作,侍卫来传林婉茹前去伺候。林婉茹瞧见二人所用蔻丹一样,立即叫崔明珠剪短所有指甲并洗去蔻丹,并把自己的食指指甲剪断。
崔明珠当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已然是庶出,再有一个害人命的阿娘,如何配得上崔行俭。一步错步步错。
林婉茹从她手上拿过巾帕,轻轻地将她脸上的残泪拭去,温情脉脉地道:“明珠又说傻话。我的女儿贤良淑德,将来定能嫁个好人家。阿娘害了灾民的性命,宫中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日后你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了,明珠令人艳羡的崔府二娘子,阿娘只是回了乡间。乖女儿,回去吧!”
崔明珠再也忍不住抱住林婉茹大哭:“母亲,阿娘,母亲,阿娘!”大魏礼法,庶出的儿女当众管生母为姨娘,嫡母为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