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出生的寨子叫鸡冠寨,是原来鸡冠山山里的村寨。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轰动一时的双阳鸡冠山诈骗大案案发后,一些血本无归的小老板走投无路下来山里自杀,把住在山里的寨民吓得不轻,国家来人动员村寨搬迁的时候就全寨的人都搬去公路边了,当时才十几岁的沈慧芝也跟着家人搬出了大山。
山中日子清贫,从山里出去的沈慧芝很满意搬出大山后能搭乘过路中巴车、进城去干零工赚点松快钱的日子,可惜好景不长,等她嫁给当时各方面条件看起来还不错、也比别人会说话的徐振华,苦日子就来了……
婚后没多久就暴露了游手好闲、懒惰成性缺点的徐振华,让一度想靠劳力多攒点钱把日子过好的沈慧芝大失所望,更要命的是在孩子出生后,自觉有孩子就能栓住娘、已经不怕沈慧芝跑了的徐振华,开始烂赌。
如果是现在的小年轻,男人烂赌大不了离婚换一个就是了,但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沈慧芝,打骨子里认同离婚女人就是丢脸、就是抬不起头来这种老观点,哪怕恨徐振华入骨也没想着放弃这个男人,艰难地把孩子养到能去住校读书后,就拽着徐振华回到了鸡冠山大山里。
和鸡冠寨只隔两座山的鸡冠山温泉,在当年诈骗的老板跑路之前已经修好了拿来哄人投资的温泉池,这一点身为本地人的沈慧芝是老早就晓得了的;下定决心把男人捆在身边的她,以为只要两人避开人群躲到山里,学着人家在山里头开温泉民宿、赚点辛苦钱维持生计,就应该能把男人管好,拉回正路来。
但显然,年轻时有父母长辈无条件帮扶、人到中年还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妻子的帮着兜底的徐振华,连痛的前提条件都没有就更不可能改前非,沈慧芝的一番苦心并不能让他勤快起来,更不会戒掉赌博;两口子背着官方私底下经营温泉资源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勉强过日子,连皮卡都只是为了进出大山补给所需才没有被徐振华赌输掉。
为了生计,为了交孩子的学费,沈慧芝不得不更加辛劳地维持温泉经营,一个人做几个人的活儿,忙碌到半夜是常有的事。
超出人类承受力极限的剧痛让走马灯回闪中的沈慧芝有些恍惚,她忽然困惑起来,她原本也是个本分人来的,她是什么时候……成了个能面不改色地从死人脖子上摘下金项链的人的?
啊,是了。
是她自己的选择让她变成这样的。
认定了要一辈子相依为命的男人烂泥扶不上墙,而偏偏有条件跑到这种深山小众景点来消费的女人又往往或身家宽裕、或与丈夫男友浓情蜜意,只是个不那么好命的普通人的她,心理很难不失衡。
明明她曾经也是个看到人家日子不好过也会感同身受的传统女人,在一个月之前的那个晚上,遥遥听到那两个陌生女孩子的哭叫求饶、无助求助声时,沈慧芝明明也害怕得不得了——
可在看到了把那两个女孩子哄来的吴老四他们轻轻松松就到手了那堆在桌子上的红票子后,她就再也没产生过一丝一毫的、对于目睹那两个女孩惨死却见死不救的内疚了。
她男人想弄死人家母子,先前还为那两个女孩子的惨死害怕内疚过的她,竟然没觉得哪里不对。
她这辈子都在为钱辛苦,她实在太想要钱了。
而她想要的钱,却只是……用来给她男人拿去败家的赌资嫖资而已。
她明明晓得她男人只要有点钱在身上就会忍不住去嫖去赌的,她明明……是全都知道的。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这个心底其实还残存着微弱良知,在看到穿着高中校服的林霄误入自家死过人的温泉时,会下意识把懵懂不懂事的学生娃娃赶走的妇女,终于后悔了。
只是她的后悔来得太晚,甚至无法为人所知。
把沈慧芝本人连带她的一生和她那不为人知的后悔一口吞掉的巴巴托斯,迈着优雅的小猫步走进楼梯,上到二楼。
二楼唯一亮着灯的房间里站了七个人,洪师父正惊奇地围着床上“尸变”状态闻所未闻的女尸观摩,没去理会躺在角落里装死的彭天明;他带来的夹克衫徒弟和那个卷发女人把房间里的小桌子搬到了床前面,正在布置法坛。
大大方方从敞开的房门进入房间内的巴巴托斯,视线依次打量过这七名人类。
位面法则容许他吞的有六个,不让他吞的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