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您当初对于嫁给公爵是怎么想的?就没有哪怕一丝的抗拒吗?”
如果是以往,艾格尼丝早在加布丽尔突入这样私密的话题区域前终止谈话。但此刻,她反而感激对方挑明了发问,给她一个不再逃避、好好思考这件事的机会。她整理着思绪徐徐道:“那时,我不明白婚姻意味着什么……不如说,即便是现在,我依然不明白。父亲和亚伦期望我嫁给理查,我就遵从了他们的决定。”
“虽然我只和亚伦大人说了几句话,但我也能猜到他是什么样的人。即便如此,就算您不得不顺从他们,您……就不会不甘心吗?”
艾格尼丝自嘲地摇头:“那时的我……应该不会。”
加布丽尔哑然片刻,难以置信地低语:“为什么?”
“那时我不想再在白鹰城待下去了。如果成婚能将我带离那里,那么不论对方是谁,我都能接受。”艾格尼丝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况且理查作为结婚的对象而言,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
加布丽尔突然起身,口气也变得激烈:“哪怕他有个私生子、还打算将他立为继承人?”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件事的?”
“原来您知道?”
“理查告诉我了。”
加布丽尔再次词穷,无法理解艾格尼丝为何能那么冷静:“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我知道在你看来我无可理喻,这么说着,我都觉得自己无可理喻起来了……”
两人相对沉默的间隙,应月升点亮的萤矿灯徐徐发光,照得两人的脸孔半明半昧。
加布丽尔眼圈微红,眸中湿润,无法忍受继续看着艾格尼丝似地别开脸:“我不明白,为什么您能那么平静,就好像……就好像那完全是别人的事。难道您就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吗?”
这不是艾格尼丝第一次面对类似的问题。
奥莉薇亚、母亲、乃至伊恩都问过,而不论问话的是谁,她都一直带着迷惑的微笑吐出同一个答案,随后以行动证明她并非虚张声势。
可在艾格尼丝给出这个惯常的答案前,加布丽尔哽咽着追问:“我一直看着您,我仰慕您,甚至嫉妒您,但是越在意您、越想要成为您那样的人,我反而越来越不明白,您这样……真的快乐吗?”
艾格尼丝隔着半垂的床帘看向梳妆镜,镜子里的女人面无表情地触碰着自己的脸,仿佛那并不属于自己。她异常冷淡地问:“你想成为我这样的人?为什么?”
“我曾经觉得您把什么事都做得非常完美。即便再辛苦,即便公爵并不能给你幸福,你都显得毫不在意。我曾经以为那是坚强,但我不确定了……”
“幸福……”艾格尼丝嘲弄地重复这个神秘的字眼,“我并不期望幸福。”
加布丽尔后退半步,背贴着墙,现出面对无法理解之物的恐惧:“为什么?这……”
艾格尼丝垂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当也是童年结束之日,为了不再在已有的绝望上增添更多失望,她决然放弃一切渴望,当然包括对希望的向往。
“因为什么都不想要,所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可是您真的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加布丽尔的声音在颤抖。艾格尼丝无端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女在为她辩护,试图说服不存在的陪审团她并不是个怪物、而是个人。
被加布丽尔的焦急感染,艾格尼丝不禁也努力思索起来。
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答案是安稳的生活。可艾格尼丝知道这是虚假的正确答案。她所做出的、没有做出的行动看上去都是为了维持安逸的日子,可没有人比她自己清楚,她暗暗期待着这样的生活被彻底破坏。十年已经足够她对任何东西彻底厌倦。
艾格尼丝的沉默令加布丽尔愈发不安,她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
艾格尼丝困惑地凝视对方,无法理解为什么加布丽尔会为了自己这般动感情。公爵夫人冷漠的困惑显然传递到了加布丽尔那里,黑发少女慌乱地改变问题的问法:“那么……您对现在的生活是否满意?”
艾格尼丝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