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吗?现在可以和我一起去吃饭了吗?”
脸色一凛,江绥直接走开。
被无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林山雪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翻了个白眼,意思意思地拍拍灰,懒洋洋地跟在江绥身后,踩他的影子,不亦乐乎。
一路尾随到停车场,林山雪去拉副驾驶的门,没拉开,车上的江绥冷冷地看着她,他的强硬林山雪不只领教过一次,等他心软地球都毁灭。嘴唇动了动,骂句脏话,撒开蹄子飞一般跑出停车场。让一个动动眼皮都嫌烦的人跑起来称得上奇迹,然触发奇迹的人一无所知,也不在乎。
江绥收回视线,启动车子,音响接着放早上未放完的音乐。最近开始听大提琴,无论是巴赫、埃尔加,或是久石让,大提琴低沉舒缓的琴音中总是承载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忧伤。想起台风后的傍晚,荒唐二字也不能囊括她,抛开最后的不欢而散不谈,林山雪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会和古典音乐扯上关系的人。
想起林山雪的频率太多,也许是因为她最近不容拒绝的出现在江绥的生活里,无论如何并不是个好兆头。
江绥换了歌单,流行音乐的旋律一张嘴就抓住他的注意力,听了一会儿,关了音响,敞开的车窗让晚风涌进来,吹散流行音乐的余音。
开出两三个红绿灯,再一次等信号灯的间隙往后视镜看了一眼,还是那辆出租车,从医院开始就跟在他后面,眉头紧蹙,不用细想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为什么不像前两次一样离开?没有太烦恼,至多能跟到门口,小区不允许陌生车辆进入,大概就会放弃。放弃的另一面叫妥协,不一定就是坏事。江绥小时候不吃葱姜蒜,往桌上铺一张白纸,小心翼翼地把切碎的葱姜蒜挑出来,乐此不疲,从不觉得繁琐,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能面不改色的把姜丝咽下,有人说这叫长大,江绥觉得不是,这就是妥协。大学时期爱看王小波,他说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受锤的过程。没有什么不能改变,总会对时间妥协。
晚上没有睡好,半夜醒来了三四次,晨光暧昧之际听见几声鸟鸣,婉转啁啾。四点多,想着今天早上有他的课,再睡不着。做了早餐,鸡蛋意外煎糊,牛油果没熟透,苦涩异常,胡乱吃了去换衣服,出门前检查了一遍东西是否带齐,看了一眼手表,不过五点半,委实太早,江绥却一秒也不能在家待下去。
保安亭里的保安无精打采,一见他的车过去,强撑开眼皮,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探出半个身子,“江先生,昨晚有人来找您,除了能说出您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我没让她进去,”往小区外搜索,揉了揉眼睛,忽指着靠近围栏的花园长椅,“喏,她在那儿等您了一夜。”
六月,整个上清市都笼罩在氤氲的水气中。玻璃上附满水珠,轻轻一碰就成股下流,放眼望去,尽是飘渺的烟雾。围栏后是某家的花园,种了几棵石榴树,正是开花的季节,黑色的枝条从围栏缝隙穿出来,落了一地湿漉漉的火红。林山雪就在花下,腿蜷缩在胸前,抱成一团,一如那日在沙发上的姿势,薄雾映衬着她清澈的眼,落花在她眼底,像一只小猫,潮湿的,可怜的,被遗弃的……
提着的心放下来,车停在路边,往她身边而去,又是不知从哪里而起的火,你知不道大晚上一个女孩在路边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这个城市每天发生多少起凶杀案?你有没有把安全放在心上?诸如此类质问,对上那双欣喜的眼,全然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站起来,从怀中掏出一枝石榴枝,两朵花,一个花苞,点缀以绿叶、露水。
三两步跑到面前,把花递到他手中,手凉的惊人,江绥心中一紧,正想说什么,看见她依旧苍白的脸色透着一夜未睡的疲惫,那双往常雾蒙蒙的眼睛却格外清亮,足以驱散一个清晨的阴霾。
她的手垂下去,江绥眼前闪过一抹刺眼的红,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周围依稀可见血痕,可见这人昨晚撕开绷带后根本没管过她手上的伤。
“还好你出来的早,我今天上白班。”没事儿人一样笑盈盈的,嗓音有些沙哑。
江绥强压下去的火重整旗鼓,脱口而出:“你疯了吗你?谁让你在这儿等一整夜的?你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我……”没说出口,江绥眼角眉梢覆盖着冰霜,眼神肖似利刃,让她觉得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反正一看见她就生气,不会因为她的话开心。
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二人沉默对视,江绥看了一眼手表,似乎对僵持的状态感到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