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月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了,”李妈抱着防尘罩走了到门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不方便的来和我说。”
门轻轻关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站在床边,重新观察起这个她住过许多年的房间。
这是她第一次自己住一个房间,即便她一直都清楚这个房间不属于她,她只是寄人篱下,但她还是很高兴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从喻枫家离开后,父母还清了早年做生意欠下的债务,在颐江附近的小县城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边月才终于有了完全全属于她的房间。
只是大一放假回家,边月发现她房间里的东西被动过,她妈说只是帮她整理房间,可是整理房间有什么必要把她写过的笔记本一本一本翻开看呢?
边月最难受却没有人可以倾诉的日子,只能把所有心事写在笔记本里,这是她最不想被旁人知道的隐秘。离开家去外地上大学那天,她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把笔记本藏起来,最后却还是被她父母翻出来了。
她已经够理解父母了,理解他们因为生意失败欠了亲戚一大笔钱,只能靠女儿的优秀的成绩挽回一点脸面;理解他们工作辛苦生活压力大,尽量不提要求、懂事,不让他们再添烦心事;理解他们一心想要孩子出人头地,以后能挺胸抬头的回老家;理解他们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孩子身上,所以对孩子有极端的控制欲……
她痛苦的根源在于,她能理解,但她越长大越不能接受。
倘若不能理解,那从一开始就反抗,和家人决裂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好,这都是必然的结果;若能接受,那依照父母的要求生活,顺应他们的所有,全了孝心。
而像边月这样,理解却并不接受,一方面心疼父母,想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另一方面又实在不想被控制,即不能成全自己,也不能讨好父母,半吊在中间,几乎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就这么僵着。
到头来,完全属于她的房间她没住过几次,这里反倒成为她居住时间最久的地方。
留下的大抵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边月走至书桌前,指尖一点一点划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对象。
然后她拉开右边最底层的抽屉,里面完完整整的放着一个包装的很精美的礼物盒,手停滞在抽屉把手上几秒,边月把礼物拿出来。
这是她唯一一次送礼物给喻枫,她用仅有的钱去做了一个小小的陶艺花瓶,最后却因为她收钱带人去喻枫的生日宴搞砸了。
礼物被摔在地上,边月捡了回来时已经四分五裂,她后来又去做了一个,连同之前的碎片,和一张写着“对不起,祝你生日快乐”的卡片重新包装,一直放在这里,没有带走。
放的位置没变过,蝴蝶结是她特意上网学的,包的特别漂亮,想来是没有人动过的。
先前还不太相信李妈的话,原来连喻枫自己都没有翻找过这个房间,不然以他的性子,看见了一定是要把礼物拿走的。
她垂眸笑了笑,拿着礼物走到那张鸟笼状的秋千椅前,坐了上去。
有些年头了,一座上去椅子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没拉窗帘,花园里的灯光透进来,月明星稀,树影婆娑,远处升腾起一股水雾,缓慢扩散过来,让光线有了实体,衬托得整个花园有一种影绰朦胧得氛围,好叫人遐想。
边月在秋千椅子上坐了有些时候,夜已经很深了,刚才还能听见一些脚步声、或是私语声,现在万籁俱寂,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想,她该睡了,好歹是在别人家,明早赖床怎么也说不过去,却好似有一股魔力将她牢牢固定在椅子上,怎么也不想起来。
她在等,等什么是说不清的,或许是一朵花绽放,或许是日出,或许是一个人,又或许,她什么也没等,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约已经到了凌晨,边月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冲动,她把怀中的礼物放在腿上,扯住一根彩带用力一拉,漂亮的蝴蝶结散开,剥开包装纸,打开纸盒,边月把花瓶拿了出来。
她想去花园,她想要一枝花。
推开门,地上比她想象的潮湿很多,一脚踩上去,毛绒拖鞋沾了泥泞。她是不喜欢把衣服、鞋子这些东西弄脏的,这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弄脏了很难清洗,尤其冬天,洗的双手通红,失去知觉,但她现下却管不了这些了。
五月是玫瑰花的月份,边月想不起来花园哪里种了玫瑰,抱着花瓶漫无目的在浓稠的夜色中游荡。
第40章
边月走到花园深处,蓊郁的水汽带着泥土的气息停泊在花园一隅,破碎的灯光下,她看见了藏在光灌木丛后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