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是唐瑛引以为傲的,正因如此,冼耀文夹了两个单词,一个用等同标准普通话的牛津腔,一个用类似京片子的伦敦腔。
“冼先生年少时期在国外度过?”
“不是,我在宝安乡下长大,来香港之前,我从未踏出宝安。”冼耀文自嘲道:“至于我的长相,只是源自一段在宝安离奇,在香港却蛮常见的荒诞往事,不说也罢。”
唐瑛莞尔一笑,冼耀文的说话风格和七窍玲珑心令她舒心。
“冼先生,我年纪大了,思维已不如年轻时灵活,心也老了,时髦的衣服看不懂了。”唐瑛示意她身上穿的旗袍,“你看我这一身,只是再平常不过的款式,却是我殚精竭虑的成果。”
冼耀文淡笑道:“唐女士,我在一本古早的杂志上看过一篇文章,内容关于唐女士的穿衣打扮,说你喜欢拎路易威登的包包,穿赛琳的衣服和菲勒格慕的鞋子,用香奈儿五号的香水。
年中的时候,我去了巴黎,见了不少法国时尚品牌的老板兼设计师,也参加了设计师组织的沙龙,和设计师、巴黎的名媛都有过愉快的聊天,他们的年龄从二十出头至七十出头不等,三十五至五十五岁时他们当中最活跃的年龄段。
在沙龙上,我和一位西班牙裔的设计师聊得非常愉快,他叫克里斯特巴尔·巴伦夏加,有一个用自己姓氏命名的品牌,已经经营了三十一年,他跟我说,该死的老巫婆好像要回巴黎重新开业,真是一个令人厌烦的消息。
他说的老巫婆叫加布里埃·香奈儿,香奈儿的创始人,她今年已经六十七岁,却打算从瑞士重归法国,延续香奈儿品牌,这对唐女士应该算是一个好消息,你喜欢的香奈儿五号大概用不了多久又会重新上市销售。”
顿了顿,冼耀文接着说道:“唐女士,今天不多打扰,找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请你在户外喝下午茶,先告辞,三位用餐愉快。”
冼耀文甫一离开,谭端便问孙树澄,“树澄,你姆妈在哪里?”
“端阿姨,我姆妈在国外。”
“你已经说过在国外,我是问你在哪个国家。”谭端的语气变得严肃。
看着谭端的脸,孙树澄惴惴不安道:“在巴黎。”
“做什么?”
“工作。”
“什么工作?”
在辈分的压制下,孙树澄只能如实回答,“服装。”
“冼耀文安排的?”
“嗯。”
“你姆妈给他做小?”
唐瑛拉了拉谭端的衣袖,劝道:“嫂子,不要问树澄这种问题。”
被唐瑛一提醒,谭端意识到自己问一个晚辈这种问题有点过分,她合上嘴,歇了心思。
见状,孙树澄舒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位子的冼耀文,接着往下构思女装品牌的计划。
其实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在中华制衣旗下建立一个女装品牌,刚才对唐瑛所说是他几分钟之前在脑中临时勾勒的一个想法,邀请唐瑛,再邀请能把银行经营得有声有色,多半精于算计的张幼仪,然后给陆小曼写封信,从她那里要个授权,搞个重组云裳公司的噱头还是挺有搞头的。
说服唐瑛问题不大,无非是多费点口水,张幼仪嘛,直接谈利益,有利可图应该会答应,陆小曼更不用说,早在报纸上看过报道说这位前才女因抽鸦片牙齿掉光,而且还是个花钱小能手,给她每个月寄上一两百万,她应该不会介意借用她的名号。
捋了一下思路,冼耀文对柳婉卿说道:“张幼仪还是经常去工地吗?”
“今天就去了。”柳婉卿不爽地说道:“问钢筋、问混凝土,看墙壁、地面的厚度,什么都问,什么都看,简直是老妖婆,难怪徐志摩不要她,换了是我也不要她。”
冼耀文呵呵一笑,“说话不要这么刻薄,客户不可能每一个都好说话,总有几个难缠的。你啊,有些东西舍不得放手,就应该配个助理,把难缠的客户甩给她伺候,给她发一份受气补贴,她会乐呵呵地替你受气,你呢,保持心情愉悦,也方便唱红白脸。”
“公司又没说我能请助理。”
“公司看你一次次跑工地非常开心,也没有忙不过来的迹象,凭什么增加一笔开支给你配助理?”
“要我自己提出来?”
“当然了,你身为一个偏向于营销的经理,要学会怎样把事情做好又不会让自己太累,你的岗位高层只在意功劳,不会在意苦劳,不能替公司赚钱,就是每天加班到凌晨,我照样把你开了,理由太费电。”
柳婉卿白了冼耀文一眼,“你又说公司不会乐意增加开支。”
“写份增岗申请报告给我,写明增加这个岗位的必要性,或开源或节流,你给出的理由能说服我就会批。”
“哦,我晓得了。”
“点菜吧。”
柳婉卿抬手招了招,嘴里说道:“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晚饭外面吃,明天你能早起给我做一碗地瓜粉蛋面。”
“没听说过,不会做。”
“半斤地瓜粉打三个鸡蛋,加点水,搅拌均匀,锅里抹点油下锅,煎成饼,不要太厚,也不要太薄,四层馄饨皮的厚度刚刚好,起锅,把饼切成一条条一公分左右的宽度,后面就跟下面条一样,不要放其他辅料,搁点葱花就可以。”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啊,我在上海见过,我会做。你晚上跟谁吃饭,骞芝看不到你要不开心了。”
“跟女人吃饭,我会打个电话回去。”
冼耀文回答得坦然,柳婉卿反而没多想,“早点回。”
“嗯。”
吃完饭,冼耀文便往筲箕湾过去。
冯强树胶在筲箕湾路407号,一栋七层的扇形厂房,扇面正对的位置是一片空地,坑坑洼洼,到处积水。
瞄上一眼,冼耀文走向厂房的大门。(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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