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研究课题是断指再植,今天来的客户当中有好几个手指被砍断,手指都带来了,他又岂能不兴奋。
进手术室之前,他也拿了瓶葡萄糖往嘴里灌,做好连轴转的准备。
急诊室这边乱糟糟,外科那边却是十分宁静。
说是外科,其实并没有严格的划分,尚处于草台班子阶段,能治的病都可以上手治,只有皮肤病和性病被分流到性病科。
外科楼天台,几个医生正在讨论一个病例。
伊丽莎白医院处在监管之外,没有太多条条框框,遇到当下的医疗水平已经被判死刑的病患,总会勾起医生们的研究激情,跑去和客户谈免费医疗。
免费看病,还能拿点安家费,不少客户都会答应下来,最后为家人做点什么,自己尝尝不得好死的滋味。
各种天马行空的治疗手段轮番上,能得好死就怪了。
功在千秋的前提是罪在当代,医学有时候和猜谜游戏没什么分别,属于概率学的范畴,排除的错误选项越多,选中正确选项的概率也就越大。
医学研究就是搞排除法,不是有意识的弄死几个必死之人排除错误,用人命积累经验,医学又岂能进步。
等人死了,鞠个躬默哀一下,说点冠冕堂皇的话,大义牢牢捏在手里,下了班带个紫河车回家搞个一车三吃,身体补好了,明儿接着猜谜。
外科楼隔壁是性病科楼,在一楼搞了个厅,分成两个半边,左边用于接待客户,右边给客户提供信仰便利。
不大的地方摆了两个神龛,一个供奉管仲,这是绝大多数客户的祖师爷,一个供奉关公,武财神嘛,管横财的,十个客户八个赌,看完病着急打牌的客户,可以在这里上炷香。
神龛边上摆着一个捐款箱,归性病科旗下老基金所有,捐款箱每周开一次,善款计入老基金账目,用于对四十五岁以上年老客户的医疗费减免。
减或免视善款数字而定,每次开捐款箱,计入基金账目的金额都会乘以三,即性病科以二比一的金额比例对年老客户进行减免。
都说婊子无情,但婊子有义,年老色衰还要来这里看病,谁还没点难处。
冼耀武站在神龛前给关公拜拜,他隔壁一个客户刚刚拜完祖师爷,往捐款箱里塞了一张2元面值的美元,随即双手合十又拜了拜关公,脚步匆匆离开。
将香插入香炉,冼耀武出了一楼大厅,登上楼梯往楼上走。
昨夜巡逻时,他遇见了以前的老熟人,一个将他变成男人的女人,醉仙楼的小桃红,两人在街上聊了几句,小桃红趁机大倒苦水——自己从良了,却是找了一个不靠谱的男人,在外面染了脏病传给她,她连吃药的钱都没有……
冼耀武早就今非昔比,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小桃红还在海里泡着,不过念着旧情份,还是带着人来这里看病。
看病不打紧,下午来的时候他一眼看上这儿的医生,知道人家今晚值班,巡逻结束,他屁颠屁颠来了。
上到二楼,他朝值班室一瞅,见里边只有他的甜心,一迈腿就走了进去。
“阚梅琳,肚子饿不饿,我给你买了白粥。”
阚医生全名阚梅琳,江苏人,1946年借着《国外留学自费生派遣办法》的便利去了美国学医,当初没接源头来自冼耀文的橄榄枝,继续留在美国学习。
谁知到了去年11月,家里忽然断供了,12月月初,收到家里发出的信,看过才知道她父亲进了镇反的杀名单,11月被毙了,家里的财产大部分被没收,她往后只能靠自己。
为父亲悲伤几天后,她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生计,学是没办法继续念了,只能脸皮一厚询问橄榄枝能不能再抛一次,重新抛了,她接了,变卖细软买了张机票飞了过来。
谁知道到了地头一看,她总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这也能叫医院?
只不过,她没有后路可走,只好既来之则安之,可是,欺人太甚,居然安排她看性病,想她堂堂的……好吧,她没有毕业证,也没有执照,只能硬着头皮干。
还别说,只有最开始两天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才感觉难受,等知道这里可以挂羊头卖狗肉,看性病却能继续钻研自己的专业,她也就没什么不适应,值班时间看看论文,美滋滋。
就是……
阚梅琳朝冼耀武瞅了一眼,心里实在厌烦,这人下午就死盯着自己看,晚上居然还来。
“这里是值班室,病人家属不能进来,麻烦你出去。”
“嘿嘿嘿,梅琳你误会了,我不是病人家属。”冼耀武一脸笑嘻嘻,将打包的宵夜放在桌面,“下午那个只是我以前的熟人,我跟她好过几天,早就断了。”
阚梅琳蹙起眉尖,没好气地说道:“你的事跟我没关系,麻烦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