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家交往往往是尔欺我诈,义银一开始并不相信北畠具教的一面之词,但武田信虎说的有理有据,又由不得义银不信。
按照传统武家的游戏规则,北畠具教让出家督之位,由织田家入继的北畠信包执掌家业,双方已经在权力交接上达成了妥协。
北畠信包现在的行为,就像是绑匪拿到了钱之后选择撕票,虽然这是乱世中常有的事,但在道义上是说不过去的。
这件事如果只是流言,那一切都好说,义银当做没看见就算了,反正乱世中背信弃义者数不胜数,他也管不过来。
但北畠具教之事,是由武田信虎在比叡山延历寺提及过的,现在又亲自求到义银面前替朋友讨一个说法,义银就不方便拒绝了。
义银如果装死不管,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流传出去,北畠信包固然被人鄙夷唾弃,义银义理傍身的人设也会受到质疑。
北畠家世袭伊势国司,身份不低。这样的名门被尾张乡巴佬篡夺家名,已经让人很不舒服,还要将其血脉后裔斩尽杀绝,天理何在?
这件事会让名门贵胄有兔死狐悲之感,义银既然知道了,不管也不行,谁让他是武家义理化身呢。
况且,北畠具教信中还提及了两个年幼的孩子,这就是冲义银的软心肠来的。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这两位同心秘书处大佬的身世,可是给义银的品行道德加分不少。
在武家看来,义银这个男人比起姬武士处世更温和守信,也更喜欢孩子,用孩子说情应该会有用。
事态发展正如北畠具教预料的那样,义银的确是有些同情这两个孩子,心里更偏向于她。
义银想了想,说道。
“北畠具教归隐之后,听说是潜心向佛,一直有意请得道高尼为自己剃度,只是担心膝下两女尚幼,才不忍尼俗两隔,可有此事?”
武田信虎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赶紧点头,斩钉截铁道。
“确有此事。”
义银叹道。
“南伊势之地临近大和佛国,耳融目染之下,北畠具教能有向佛之心,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若是她真的有心潜修,可以请兴福寺长觉座主为其剃度,出家入道真言宗。
奈良之地古刹众多,佛学深邃,她就在大和佛国好好修行,不要再理会什么凡尘俗事。
至于她那两个孩子出身伊势国司,名门后裔之女想来不凡,就送到我门下当小姓吧。
我替她教导几年,再许个前程不难,让她不必有太多顾虑。”
义银不愿意直接介入北畠家事,以免激起织田信长的敌意。
虽然斯波家与织田家在守旧革新两条道路上渐行渐远,但两家眼前的矛盾并没有那么尖锐,甚至相当友好。
最高层的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有过两夜之缘,交往中隐隐透着一丝粉红色的暧昧。
而两家家臣团中,下尾张四郡的老乡比比皆是,书信往来不断。
再加上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长袖善舞,与尾张美浓两国的织田家臣关系亲密,一直在充当两家矛盾的缓冲器。
对比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斯波义银自从退出京都之后就一直显得很低调。
韬光养晦,有所作为这八个字是斯波家近幾战略的最佳注脚,义银无意改变现状,跳出来充当反织田急先锋。
他不会为了北畠具教,和织田家闹出纠纷,所以要借助宗教立场迂回庇护,以防织田信长误判。
义银与北畠具教扯不上关系,那就让她出家入道真言宗,以兴福寺长觉为纽带,制造她与义银的关联性。
北畠具教是北畠家一代英主,在南伊势之地影响力很大。这样的大人物入道信奉真言宗,兴福寺长觉当然乐意接受,愿意提供方便。
而作为同一信仰的斯波义银,被一心向佛的北畠具教托付子嗣,就顺理成章了。
反正义银不是第一次收小姓,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都是家业危难之际,被送到斯波义银身边避难,北畠具教依样画葫芦也无不妥。
义银绕了个大圈子,就是想告诉织田信长,自己不是想染指南伊势之地,只是好心庇护北畠家的血脉子嗣,让她别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