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他又为自己团队制作的这些景小得意起来。虽然靳导不满意,但他看着,咋都是有成就感的。他之所以能干上装台这行,也就因为从小爱看戏,那时离戏园子近,没票都是翻墙、钻下水道进去看哩。没想到,后来自己竟然直接参与打扮起戏来了,心里对这行自是很珍重的。“角儿”耍大牌,他也是有些讨厌的,可“角儿”真的扮起来,出场一亮相,一表演,一唱,那你不鼓掌,还真的不由人。尽管“角儿”才三十一二的年龄,还真演成“老戏骨”了,要不是内部三结合连排,今晚顺子把手早拍痛了,并且是要喊叫的。小时他在附近这几个剧场钻出钻进地看戏,可是没少喊叫,没少打口哨。有时让人揪住耳朵拎出去,再偷着溜回来,还是忍不住要喊破嗓子的。“角儿”扮演的崔护,还就是潇洒、漂亮,一开口,一动脚,甚至一个眼神,那还就是精细、悦耳、耐品、耐看,狗日的,还真拿他没办法。连“角儿”自己喝高了,也给戏迷吹嘘说:“你不管他……他手在啥地方藏着、掖着,只要老师(唱戏这行,都爱自称老师)一出场……你就甭管了,那手都会自动抽到胸前来,啪啪啪地发出响声,那个经久不息呀……也只有毛主席……他老人家讲话……才有那场面呢。”顺子知道,“角儿”说得也不算太夸张,狗日的还就有这“台缘儿”,他的戏迷,上有大官大款,下有平头百姓,一演出,前后台都拥的是人,争着要合影的,签名的,他脑袋不热胀冷缩,也不由他。

顺子心里搁了那么多事,可这“角儿”一来电,他就全忘了,甚至很快进入了剧情。

戏演的是,崔护一天到长安郊区去春游,在赏桃花的时候,无意间被一个倚靠在柴门上的女娃吸引住了,这个女娃就叫桃花。崔护一见钟情,回去就找人前来提亲。谁知女娃不愿意,因为女娃已经跟村里一个小伙子好上了。但后来,崔护还是打动了女娃的心,把女娃娶到长安城去了。女娃是山野人家的孩子,又没文化,而崔护家是豪门大宅,在制作那些景时,舞美设计和靳导一再强调,砖雕要做得细发些,门楼子和照壁,也是放大了几回尺寸的。顺子就知道了这个家户的分量。女娃进这个家门,崔护的父母本来就不同意,勉强迎进来,自然就让家里人都不待见。加之桃花人小,性子又野,全是乡里人生活的那套习惯,不仅闹了很多笑话,而且也给崔家丢了人,终于惹恼了崔护的父母,最后,硬逼着把娃休了。崔护自始至终都喜欢这个娃,但家里毕竟家法太大,也拿父母奈何不得,在父母的威逼下,他也不得不同意让十六岁的桃花含恨离开了崔府。桃花自然是没脸再回家了,也是爱崔护,恨崔护,又听说自己那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已经成亲,她就在村口那片桃花林中上吊自杀了。崔护赶来,去年那个破柴门还在,桃花开得更艳了,但那个漂亮、活泼的小女娃,却永远也见不上了。崔护在满桃林寻找着,先用秦腔“滚白”,然后又用“老龙哭海”,整整唱了五十句,顺子觉得这一块,绝对能把戏迷的瘾过足过扎实。最后,崔护提起毛笔,泪流满面地在柴门上,写下了那首有名的诗:

顺子突然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哭声,回头一看,竟然是素芬,并且已经哭得两眼红肿了。他正准备把自己擦眼泪的纸递给素芬,就听靳导喊:“顺子,刁顺子,第四块平台怎么没有运动,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停停停!”

音乐戛然而止。

转动的舞台也停了下来。

顺子吓得一蹦站起来,跑上舞台去了。

第四块平台又是因为电机问题,转一下的不转一下,靳导就又在下面发火。顺子和大吊钻进平台底部,用背把平台朝起顶了一下,电机的承重轻了一些,就又呼呼噜噜地转了起来。顺子和大吊在下面听见,台上的人都快笑翻了。

只听靳导喊:“怎么回事?叫转时不转,叫停时却呼呼地乱转,停下,停下!”顺子和大吊朝地上一趴,平台又立马停下了。

“到底怎么回事?”靳导问。

顺子在平台底下回答说:“平台上人上得太多,电机带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