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两样,他们过去就完全不依赖法,都是自己解决。这就使得他们总是排斥我们秦国的法,认为秦法严苛,凡事循规蹈矩,伤人情面。”
“二则,地方秦吏只是掌管法律条文,除了上报官府,其他时间都难以和庶民接触。庶民有事不报,也不愿意报送官府。更不要说婚丧嫁娶这些大事。”
“一个县丞的庶众几乎都是邻里相亲,世代亲故,年祭时全部都挤入一座祠堂。一个家里出了事,四面亲友相助。不曾问法于官府。”
“因为这些事情,本来就是民生之最主要的内容,这就让我们秦吏即便再怎么公正不阿,也始终无法将他们纳入管控之下。”
换言之,嬴政的命令落实不到这些人头上去。
“按照你的意思,他们最反对的就是秦法了?”
公冶举思考一二,庶民们反对的是秦国对他们更为严酷严重的压迫、剥削。但是这种话可不能公然在朝堂上说出来。
公冶举不住地点着头。
看着形势到了,公冶举连忙叩首请求:
“大王,求您宽恕小人的罪过,让小人戴罪立功吧。不要再让小人去做徒隶了。”
“既然是太子为你求情,给伱这个机会。那你就回到新郑,辅佐太子左右。”
公冶举先是心头一振,随后眼泪便莫名其妙地流了下来。
“大王大恩!大王大恩!公冶举没齿难忘。”
等到公冶举被带下去,殿中陷入沉默。
李斯最先道,“大王,六国之人习惯了自由散漫,没有法的约束,上行下效。整个国家都是一盘散沙。如果秦国攻打下了天下,不用秦国的制度加以治理,严格约束臣民,那不就是在走六国失败的道路吗。”
李斯的话确实和嬴政的想法一致。
“廷尉斯言之有理。”
<div class="contentadv"> 王绾则道,“事已至此,行将奈何?臣也曾听闻地方许多秦吏不得人心的缘故不在于他们自身不作为,而是民众抵制。尤其是地方一些反叛势力在后挑唆,庶民聚众,便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更加盲目从事,和官府对抗。这些事情时有发生,也使得情况更加严峻。”
“是以臣以为,还是当从问题的根源上入手。不如来一招化敌为友。从六国原先的官吏之中加以选拔,更甚者,给予地方长吏举荐人才的机会。”
“凡是下派到地方各处郡县的秦吏,无论级别大小,凡是发现各地有可用之才,都可以以自己的名义举荐提拔乡野之士,给他们得到大王青睐的机会。”
“这样做,可以化解地方一些不明天下大局的士人对秦国的怨恨,并且可以激励地方小吏和庶众对我秦国投诚,促使他们为我秦国效力。”
冯去疾也道,“大王,臣以为此举可行。如今掌管地方的该是我秦国秦吏,不再是过去六国贵族的亲戚附庸,那些都是无知贪婪之人,只懂得搜刮百姓财货,奢谈治理一方庶众。”
“地方另有些豪强恶霸,虽然设置有亭长,专门缉捕盗贼,可是比起地方豪强终究是力不足。如今我秦国对地方秦吏、亭长也该给予更多的权力,尤其是对地方秦吏应该给予他们举荐地方贤士之权,也可彰显大王之心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人为了利益蜂拥而至,也为了利益各奔东西。我一直坚信,不管什么样的问题,最终只要能够抓住利益这一最根本的加以引导,凡事都能解决。”
嬴政望向冯去疾,这些年来,冯去疾越来越有宰相之风范了。
“善。”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
只是秦法的事情,没有一个人去提。
秦法的根本是维护秦国作为一个强国的基础所在。只有条条框框的秦法把每一个生长在土地上原本自由活动的人一个不剩地纳入国家的体系,让他们为国家服务,共同听命于一个人的命令。
说什么秦法严苛,实际上秦法本身就是中央集权制度——皇帝制度的前身。
民众反抗的是上层对底层的过分压迫、榨取。
当这些严重超过了他们的负荷,自己的日子都过不下去,还要应对国家的赋税,谁人能不生出怨恨呢?
可压迫者作为得益者又怎么可能去思考这些问题。
从离开咸阳一路再次往东,这一次扶苏被重甲拥簇。自己能看到的不是山水就是秦国将士,连个路人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