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重重地说着。
季布却道,“陛下,我曾经很仰慕您。因为您毕竟也是一扫六合的人,确是古往今来第一人。如此大的版图,在当世都是罕见的。秦国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
“如今因为我履行了臣子应有的责任,告诉了您如果您东巡,那么庶民将会不满。就因为说了这样的事情,您就认为臣是行了僭越之举,冒犯了陛下。”
“陛下今日杀了我,日后就再也没有人告诉陛下实情。”
嬴政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家伙的脑袋到底是榆木做的还是锈铁打的。
“况且陛下,您之所以担心六国的遗留贵族,其实无非是担心他们带领庶民造反。现在您建立了不世的功业,所有人都等待您让天下太平。”
“庶民们本来对您十分仰慕、佩服。可是现在,您明知道东巡会让庶民不满,可是却照样东巡。这不就是将原本归属于自己的民心抛在门外,而让逃亡的六国贵族去捡拾它吗。”
嬴政被说的一愣一愣的。
一个小屁孩,哪来这么多道理。
但是仔细想想,这些话都符合逻辑。
“陛下不去尽自己的责任,却要来处置尽责任的我。依我看,陛下应该惩罚陛下自己才是。”
季布一气呵成说完,嬴政气得险些原地冒烟。
嬴政意识到这件事怕是要被天下人知晓了。
没有人注意到,其实此时的嬴政已经汗流浃背了,季布招招致命,说的每一句话都戳嬴政的痛处。
嬴政的衣服下,汗水顺着脊背流淌,可是他也只能忍着瘙痒,不敢轻易乱动。
几乎有二十几年了,这期间从没有人能够让嬴政这样正襟危坐过。
“好!”
“好个季布。”
“闻名不如见面。”
嬴政气笑了,他今天杀了这个季布,必然有损他的威严和名声;只能给他个甜枣,好好笼络下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朕今日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朕的儿子那般喜爱了。”
“从今天起,伱可以随意地进出咸阳。无需朕召见,你就可以随便来见朕了。”
季布愣了一下。
这泼天的荣耀和荣誉忽然落在他身上,季布起初感到很高兴,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始皇帝陛下没有动怒,愿意接纳意见已经不错了,他干嘛赏赐自己这么多呢。
听说始皇帝曾经非常礼遇名士缭,可是在得到他后,好几次因为缭不肯实现始皇帝的愿望,几次三番想要杀了他。
人家缭多大的才能,尚且有被褫夺一切的一天。
我如今无功受禄,日后被处置,这不是更要让天下人耻笑的节奏吗?
季布不禁头上冒出了一身汗。
他开始反应过来,今天始皇帝召见他,并不是陈平的安排。否则这情形咋对自己这么不利呢。
于是乎,季布梅开二度,发动了能够让对方无语的技能。
“陛下,臣来咸阳,本为尽职责而已。见到陛下,上告诉陛下当今天下民之所思所想,下劝谏陛下当不再东巡,以免劳民伤财。”
“陛下却要以此杀臣,这必定是有人在陛下身边说臣的坏话欺骗陛下。让陛下认为臣有这样的心思。”
“今臣被陛下召见,乃为天当今天下庶民安身立命发言。”
“陛下让臣将臣心中所要说的一一说了出来,如今事情已经完成。臣已经完成了夙愿,履行了作为臣子应有的道义。这是天地下最好的赏赐了。”
“臣只是履行应有的职责,怎么能接受这样的赏赐呢。”
“如果就因为履行自己的职责,就要被陛下这样大肆地赏赐,那陛下的咸阳宫怕是要被天下忠臣踏破门槛了。”
“陛下因为臣一个人的上谏赏赐臣,难道要对其他人的上谏不加以赏赐吗,臣恐天下有识闻之有以窥陛下也。”
嬴政愣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望着左边的赵高,可是那个人已经死了。
嬴政也有弱点啊,他虽然言语犀利,可是不擅长辩论。遇到季布这样的“人才”,只能自认踢到了铁板。
为今之计,只有放走他了。
嬴政汗颜,十分惭愧地说,“你说的对。朕不该赏赐你。你走吧。”
“陛下,臣告退。”
季布双目炯炯,大摇大摆地离开了王宫。
谒者令对季布刮目相看,亲自一路送他出了宫门。还对他说,“如果您以后再来王宫,我一定亲自来接您。”
到了驿馆内,季布一进自己的房间,整个人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铁官,怎么了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