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拿到护具之后,他就从容微笑着离开了。
等到了马场,跟着他一同过来的属吏,原本脸色铁青地跟着走了一路,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又遇到不好惹的主儿,再被人莫名其妙责骂。
结果等到了马场,这属吏忍不住说,“府令,您也太老实厚道了。他们明摆着就是故意欺负辱骂您,可是您却表现得云淡风轻一般,全然不在意。好像不关您的事。”
“您是真不生气,还是假不生气啊?”
夏侯婴无奈地望着这个咸阳本地户口的跑腿,“你猜?”
属吏自然更加好奇,但是他也只能远远地望着夏侯婴。
毕竟亲眼看到夏侯婴的表现后,属吏莫名感到自己和他的长官之间有着相当大的差距,他现在开始莫名对夏侯婴心怀敬畏起来。
要是这种事情搁在他身上,他恐怕都要反天了。
夏侯婴倒是去忙活了,但是这小吏的嘴那是自己管不住,到处给人说夏侯婴面对他人的有意刁难和侮辱,是如何做到宠辱不惊的。
夏侯婴为此甚至想要惩罚他的随吏,这才让他把嘴巴给闭上。
渐渐地,夏侯婴也给自己在宫中积累了一些人气。
只是这些人嘲讽诋毁夏侯婴的出身太过低级,根本不配做九卿的话,却像是一根根尖刺,狠狠地扎在了夏侯婴的心头。
当天幕上出现晚霞,望着太阳在天边渲染出的五彩斑斓的瑰丽景象,条条逶迤的云朵不断拉长自己的身体,幻化出一个纯情少女正躺在高山座椅之后梳理秀发的景象。
望着此情此景,夏侯婴不禁回忆起了自己的故乡,也回忆着沛县。
白天经历了刁难之后,他没有半点动容;但是在看到太阳落山,想到故乡和少时有年轻力壮的父母庇护的自己,夏侯婴的眼角处这才淌了两行清泪下来。
但其实,夏侯婴并没有悲伤的感受。
过去在乡野之地,他受的委屈不可能比今天的程度更轻,而且他都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怎么会哭呢。
当眼泪莫名的涌出来时,夏侯婴自己也是一惊。
——
太阳永远还是那个太阳,东升西落。
天始终还是那个天,亘古不变。
人也始终是这样的人,不管经历多久,都是这副样子。
咸阳宫换了主人能怎么样,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
但是经历了这件事,夏侯婴忽然觉得,他的人生应当做点什么事情出来,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也知道,庶民也是能够成为上卿的。
就像是……姚贾。
对啊,姚贾。那一瞬间,夏侯婴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姚贾作为一个贪婪的臣子,可是他死去之后,却有无数生活在底层的人始终铭记他,为他的经历感到惋惜、甚至是遗憾。
也许曾经,姚贾曾经做过许多人的光吧。
夕阳最终是掉落到了山的那一头,夏侯婴坚信,太阳下班了会给自己找个巨大的矿石坑作为大床,随后美美的睡上一觉。
现在,他夏侯婴也要回家去了,他也要靠着他的床,那不甚豪华的床,美美的睡上一觉,然后开启明天的新生活。
——
只是刚回到家,夏侯婴就发现自己的门前土道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辙印,数量不少。
日前雨雪打湿了门前道路,车辆经过,路面上有的被压出高楞,有的被卷走泥壤变成小坑,一时间整个门前的道路那是凹凸不平。
但是今天天气晴朗之后,道路竟然被压得平整了。
这就说明,来往的车辆,都是豪车、是大车。
只有大贵人才能使用这样宽度的车轮。
夏侯婴感到困惑,“奇怪。”
只是刚进了门,眼前的景象更是让夏侯婴一怔。
他家院子不大,现在里面居然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无数个。
当初来到咸阳的时候,他就是位分最微末的那个,刘季能当朗卫长,他只能养马。
所以夏侯婴家的院子,是最小的。
不过能够在咸阳城这样的地方,拥有一套小房子,不错了。
那些在江湖上很有名气的士人,都不见得在咸阳城能够拥有一块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宅基地。
但是,现在这个小院子里,堆满了箱子。
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别人送给他家的礼物。
夏侯婴先是被吓了一跳,从小父母就教育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而这个世界上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忽然对你好。
夏侯婴刚刚做了中车府令的时候,大家就对他感到非常的嫉妒、羡慕,为此很多人前来送礼。
刚好夏侯婴年纪不大,也才三十来岁。
一时间无数人登门给他送礼、送仆人、送美女。
夏侯婴自然是坚决拒绝,他明显感觉秦二世这号人极其反感贪官污吏。
为什么赵高一死,人人欢呼雀跃,因为他就是贪官污吏的典型代表。
而且旁人给他送仆人,夏侯婴就要犹豫,他家里也不大,整这么多仆人来做什么呢。
至于送美女,夏侯婴的夫人那就是恨不得想要提着扫把把人都赶走了。
当初两人是商量好的,说好了不收礼,那就一件礼物也别收。而且一旦开始收礼了,那可就走不了回头路。
所以当夏侯婴看到这些真的可以用铺天盖地卷到他面前的礼物之时,夏侯婴顿时意识到自己被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