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讨厌的就是虚头巴脑的那些东西,说得再好,到头来还不是总结为三个字——假大空。
“世界上,就算有了千年的国制,但是也不会有千年的军制。”缭忽然震声。
大家都有些意外,缭以前是不和人争论什么的,看到大家都在往某个方向议论,他就会选择打瞌睡,不理睬。
因此秦始皇以前老想要把他踩死。因为他实在是太可恶了,吃着俸禄却要袖手旁观。而且看他表情,他对臣子的建议不屑,对君王的决定感到质疑,而以他的能力来看,既然是他不满意的事情恐怕日后结果也会不好。
久而久之,大臣们也都习惯了。仿佛秦国有没有这个国尉都差不多。
他就像是个参谋,只负责提供最高明的决策。
平日里,位分低的人给他面子,其实心里还是看不上他。
至于和他同级的,则是明着对他不满,比如冯去疾。
李斯倒是知道尉缭的本事,他曾周游列国,对缭很是佩服,只是缭这个人不和他怎么来往,也没机会切磋学问知识。
只有王绾、隗状觉得缭这个人很有意思。
冯去疾没想到,缭居然长脾气了,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这样怼他。
“千年的帝制可以有,为何独独不可以有千年的军制。”
缭变得态度坚决起来。“我是国尉,军事方面,我才是最擅长的。这件事,我能拍板。千年的帝制可以有,但是军制绝对不可以有。”
冯去疾毕竟是丞相,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自己没有风度。
两人电光火石的,冯劫在后面盯着也是心里焦急。
不过李信,他昂着头。说实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很喜欢看这种场面。
王绾坐在两人中间,拉拢了一下两人的衣袖。
“国尉在朝十余年,而今终于难得开口说话公然坚决表态一次,也是难得。”
“冯相年高德劭,也是为了帝国长久考虑,所以想要制定千年之策。”
缭不说话了,他懒得和那些不懂装懂的人浪费口舌。
年轻的二世坐在上面望着三个拥有大秦帝国至高权的三人,三个在外人面前端庄持重的老头儿,可是在这样的会议开头就像他的小儿子们一样吵吵闹闹。
说实话,看大臣吵架,扶苏自己倒也觉得蛮有趣的。那种人前人后给人的巨大反差感观,一国的丞相和国尉,还能这样搞笑呢。
司马毋怿在一边仔细地观摩扶苏的神态,对,又是这种神态,仿佛把台下的老臣当成自己儿子一看的眼神。
缭抿着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我们还是议事吧。但是我不会相信有千年之军制的,最多五十年。”
冯去疾一听,那是心头一口血提起来,就要飙的老高。
“有,绝对有。”
王绾额头猛地增起数条纹路。
蒙恬这边拉着缭说,“师傅,别提了,别再提这个话题了。”
冯劫也在后面劝着冯去疾,“父亲,算了,还是先说正经的。”
两人这才停了下来。
缭望向扶苏,“若从夏朝算起,两千年来,兵制的演变少说也有三十多次。”
“兵制的改变虽可说是千姿百态,令人眼花缭乱,但不外有三种。”
“一是征兵制。所谓征兵制,特点是土兵是自上而下强制征集而得,数无定额,又不定时,有事则征,无事则散。”
“因此兵农合一,当兵只是临时出征,而务农才是永久性的。说到底,民还是要靠着种地为生。”
“第二种是役兵制。”
“把百姓当兵作为劳役由法律形式固定下来了,百姓按年龄服役当兵,士兵数量、服役时间都是相对固定的。”
“眼下我大秦,正是执行这种制度。全国男子都要服劳役,一旦时机到了,即要被拉去前往遥远的山关处服兵役,人口调动频繁不说,关键是距离太过遥远,长途跋涉。”
“废除军功爵制是一码事,而当下另一要务就是尽快废除兵役制。”
“基层官吏本就人手不足,基层治理更是形式万千,乱象频出。”
“天下已然安定,没有战事,频繁地让百姓长途跋涉耗费数月的路程前往遥远的他乡服役,非但起不到应有的治理效果,反而会给基层治理制造更大的困难。”
“为何天下有越来越多的盗贼,大多都是出在前往服役的道路上。”
尉缭的话,又激起了冯去疾的反对。
“这怎么能行。服役是为了提高全民的战斗力。如果不去服役,那些城墙谁来修,军事防御工事谁来完成,灵渠谁来修,驰道谁来建?”
毕竟是帝国的一把手行政长官,冯去疾要考虑的问题,比扶苏和尉缭所要考虑的都多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