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日子,这一年秋天结束,扶苏也算是正式登基一年了。
过去整日优哉游哉、养尊处优的安逸太子生活就像是昨日旧梦,扶苏已经完全地投入到了每天努力做一个好皇帝的状态。
这些年轻弟子们的谏文,充斥着代笔的嫌疑,竟然让扶苏读出了一股士大夫的味。
通篇的锦绣之词,但是这满篇的华美词采堆砌在一起,反而是言之无物。
说到底是弟子,请人代笔也没有请到好的。
这看大臣的文章,就舒服多了。
通篇洋洋洒洒,气势一气呵成,说的每一句话都极有道理。
不过,约莫二十年后,秦二世坐在同一个宫殿,同样的位置,在翻阅了上千篇奏简后,他对的谏文的理解,终于有了质的飞跃。
所谓谏文,扶苏把握了要义。
谏文就是让你看的时候头皮发麻,豪情万丈,但是看完了之后,却又颓然地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毫无实际用处。
扶苏早就看谏文看吐了,他们写的谏文毫无趣味性。
不过他在看到了林延年的谏文后,对今日臣子们的谏文感到很好奇。
因为他刚刚把张苍给抓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又有人要劝他留下张苍。
这次说什么,他扶苏都不会撤回自己的诏令了。
他一定要让张苍死。
秦二世兴致勃勃地打开王公大臣们上谏的那一沓书籍,准备看看还有什么人是张苍的同党。
司马毋怿看秦二世今天的举止实在是心里烦闷,因为在这位大臣的眼里,秦二世的言行举止实在不像是一个成熟的帝王应有之举。
但是他又不敢站出来明言表露。
只能通过在文字上下功夫,把今天的事情完整的表述出来。
但愿有朝一日,皇帝陛下翻看到这些实录时,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加以改正。
今天不仅仅是司马毋怿顶着痛苦面具,其他的臣子们也都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皇帝早上一怒之下退朝,随后在上林苑里发泄,临了张御史又火上浇油,逼得皇帝亲自下诏令处斩他。
对于皇帝本人来说,今天不过是一个让他感到不甚美好的日子,但是对这些身份卑微的仆人来说,却好像是平日里辛辛苦苦打下的堤坝防止洪水,可是忽然间老天爷发威,直接发了大水,随时都有可能把堤坝给冲毁。
章台宫里,今天真是人人自危啊。
大家都感到自己的脑袋被挂在了刀口上。
掌握权力的人,和被掌握权力的人确实处在同一个世界,只是看到的风景是不同的。
也许从秦二世把他的父亲从皇帝的位置上拉下来那一刻,秦二世就已经不再会是臣子们过去所了解熟悉的那个皇帝了。
因为他坐的位置已经改变了,过去是位居于皇帝之下的太子,如今成为了至高无上的存在。
皇帝手中有着千千万万条生命,处死一条生命根本不算什么,毕竟他有着一个超大的鱼塘。
但是对于能够随意被他处死的鱼儿来说,他们的头顶上一只都悬置着一把随时会掉下来的刀。
历史总是有着某种惊人的相似性。
邵平在一边警惕不安地望着秦二世,他为张苍感到担心。
当初恒阳宫里的时光,好像也没有多么愉快,太子宫里也有诸多派系,但是等事过境迁后,却让每个人都感到怀念。
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日子,这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因为在过去,大臣们尚且感到秦二世是真实的,或者说是可以平等对话的;但是现在的话,他们感到秦二世距离他们越来越遥远。
就像是各自处在不同的世界。
没办法,他们的战线已经不一样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要试一试,保住这个张苍,否则大秦的损失可就大了。
这么一个人才,他要是死了的话,以后大秦恐怕再没有谏臣了。
于是乎,这邵平就在边上静静地观察着皇帝的脸色,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进言。不仅仅要把皇帝劝说成功,更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邵平站在一旁,静静地侍奉着,对皇帝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满。
只是他眼看着皇帝的脸色从一开始的兴高采烈,再到索然无味,最后眉毛紧皱,仿佛出了什么大事一样,邵平感觉事情有变。
是的,扶苏看着谏文心情变得非常差劲。
他抬头习惯性地去找陈平,可是陈平此时不在身边,反而是好似静女一般的邵平杵在边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像个铜人灯台。
“邵平,你怎么看?”
邵平拿过谏文,在边上一份一份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