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恶妇’二字,她说的轻描淡写,在陆子宴耳中却犹如轰鸣。

他脸色一白,僵硬了几息,才喃喃道:“那时我重伤未愈,齐明宇已被废为庶人圈禁,他的残余势力还在准备暗中反扑,陆家有他的探子在……”

说着,他声音一哽,再也说不下去。

他该说什么。

说那些他自以为是的顾虑吗?

敌暗我明,他选择继续委屈她几日,将那些阴沟里的老鼠一只一只抓出来后,再跟她赔礼道歉。

他当时想的是什么?

他想的是,反正她已经是他的妻子,她那么爱他,等一切尘埃落定,只要他将一切原委告诉她,再好好哄哄人,她一定会原谅她。

可人生并不是战场,他的用兵如神,运筹帷幄在这里没有一点用,他也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惨痛代价。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最心爱的人已经醒不过来。

那日太过混乱,他又喝了些酒,见她护着尔晴让他更是恼火,让他说了一些难听的话。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努力去想他当时说了些什么,但每次想起都心痛如绞,记忆模糊不清。

……原来,他竟然这样骂过她。

他的面色实在不好看,谢晚凝瞧的蹙眉。

十八九岁的年纪,武功高深莫测的少年,身体不应该强壮如牛吗?

怎么脸色总是发白,动不动就是吐血。

心里虽然疑惑,但她绝不可能主动开口问起的。

陆子宴冲她仓惶一笑,“对不起。”

“如果对我的伤害,让你愧疚到日夜难安的地步……我可以原谅你。”

谢晚凝蹙着眉摇头,“我重活一世,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并不想跟你为敌,也不想再沉溺于过往的爱恨痴缠中,潦草度日。”

“……愧疚,”陆子宴低低重复了一遍,唇扯出了个微妙的弧度,“我哪里是什么愧疚。”

他又不是什么良善人,亲手收割的人命就有不少,前世因他而流的血,更是足够染红一座城。

曾经的他以为,愧疚心软这样的情绪,已经是他仅存的善意。

这样的善意也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上一次是对陆家,他受陆家教导,得知自己并非陆家人后,不忍满门忠烈的陆氏一族绝嗣,所以将刘曼柔扶正,让陆云培成为嫡出。

至于其他?

他手底下死了那么多人,冤魂不知凡几,从来也不曾有过什么愧疚。

对这个姑娘就更不可能是愧疚了。

他道德感没多重,如果仅仅是愧疚,在她死后,他不会痛苦疯魔成那样,天塌地陷,走投无路的绝望。

如果仅仅是愧疚,他可以想方设法弥补谢家,不会折磨自己,不会报复完所有人后,干净利落的随她而去。

他一直知道她是重要的,知道她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但当时的他根本体会不到,她具体重要到什么程度。

因为他拥有的太多了,从没有尝过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滋味。

他被惯坏了,惯的自大之极,笃定只要他回头,她就一定在。

要是他能机敏点,不要那么迟钝,不要那么自大,能早点体会到自己有多爱她,有多不能接受失去她,他们就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现在他已经体会过那种滋味,所以他放不了手。

但他也明白,她心存芥蒂是应该的。

前世的一切,他们走到那样的结局,她没有一点对不起他,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

她怎样惩罚他都是应该的,他愿意受着……

沉默间,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响动,谢晚凝看向窗口。

是屋顶上的积雪滑落下来的声音,隐隐还能听见寒风呼啸而过。

……好像又开始下起了雪。

天色也在不知不觉中暗沉了下来。

她心里有些焦急,看向对面的人。

“你真要将我关在这里?”

陆子宴微垂着眼睛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

“你不会以为军营就能藏住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