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用朱笔在奏章上写着“自今天下僧、道,凡各府、州、县寺观虽多,但存其宽大可容众者一所,并而居之,勿杂处于外,与民相混,违者治以重罪。其佛经翻译已定者,不许增减词语,道士设斋醮,亦不许拜奏青词,为孝子慈孙演诵经典报祖父母者,各遵颁降科仪,勿妄立条章,多索民财,及民有效瑜珈教称为善友,假张真人名私造符篆者,皆治以重罪,天下僧、道有创立庵堂寺观非旧额者悉毁。”
朱元璋的字算不上有多好看,但很规整,而且笔锋遒劲有力,自有一股气势在里面,而不管是写字还是知识,朱元璋其实都是通过成年后学习努力得来的,小时候基本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
看着朱元璋这么批阅着奏章,被束起来的头发,都已经变得银白,朱雄英的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转过年,就是洪武二十五年了,而朱元璋的寿命,是七十一岁,也就是洪武三十一年,就算考虑到晚年没有遭受那么多打击,可朱元璋毕竟早年过得实在是太苦,又在流浪和从军时期,多次生过重病,始终没有得到好的调养,恐怕寿命不见得能再活十年了。
而朱元璋的病因,主要是身体内脏多方面的原因,并不是某种突如其来的重病,像是徐达那样,所以也哪怕是现代医学,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的处理办法,反倒是太医院的戴思恭这些传统中医的手段,可能见效更好一些,然而即便如此,也不会有特别好的效果。
“咱老了啊。”
朱元璋放下了笔,自嘲地笑了笑,他的眼睛已经有些花了,所以批阅奏章久了,就会不舒服,只能停下来。
朱雄英心中一紧,忙道:“皇爷爷不老,您还精神着呢。”
朱元璋摆了摆手,轻叹道:“精神是精神,但岁月不饶人啊,你看看这头发,都白了多少了。”
他摸了摸自己鬓角的白发,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朱雄英默然,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安慰,也无法改变岁月流逝的事实,但他还是说道:“大明江山不能没有您。”
朱元璋听了这话,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拍了拍朱雄英的肩膀,说道:“好孩子,你知道吗?这大明江山,是咱们朱家的,咱老了,以后就要靠你们年轻人了。”
朱雄英重重地点头:“皇爷爷放心,孙儿一定会竭尽全力。”
朱元璋笑了笑,再次拿起笔来:“好了,继续批奏章吧,这天下大事,还得咱一件件来处理。”
他再次投入到繁忙的政务中,暖炉依旧烧得旺盛,但此刻的奉天殿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只留下忙碌的身影和轻微的“沙沙”笔触声。
随着一份份奏章的批阅完毕,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朱元璋终于放下了笔,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他看着朱雄英,眼中满是赞赏:“今日大孙也辛苦了,陪了咱这么久。”
朱雄英摇头道:“孙儿不辛苦,能陪在皇爷爷身边学习处理政务,是孙儿的荣幸。”
朱元璋听后哈哈大笑:“好孩子,真是好孩子。咱们朱家有你这样的后辈,我放心。”
两人相视而笑,这一刻的温馨仿佛定格了一样。
朱元璋回到乾清宫歇息了,而精力比较旺盛的朱雄英,还有额外的事情,那就是去见他的舅姥爷蓝玉。
在凉国公的府邸中,蓝玉今天并没有邀请其他人,因为若是刚回京便与旧部大聚,多少也是有些犯忌讳,故此府邸里只有户部侍郎傅友文。
见朱雄英到来,蓝玉和傅友文都站起身迎接。
见礼过后,朱雄英坐在了蓝玉的下手。
“舅姥爷,这一年在西北辛苦了。”朱雄英关切地说道。
蓝玉哈哈大笑:“这点辛苦算不得什么,倒是你这一年来忙前忙后,给这京城周边都变了样,这才是真的辛苦。”
朱雄英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转而看向傅友文:“若是没有户部的支持,哪有这么容易办成,怕是寸步难行才正常。”
傅友文连忙谦虚地摆摆手,户部确实支持了,但其实出力最多的是皇室控制的内廷:“过誉了,这都是分内之事,而且吴王这一年来的改革举措,才真正是利国利民的大计,尤其是铁路的通车,现在京城到镇江,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不仅大大提升了运输效率,也为接下来往江南的延伸奠定了基础。”
“铁路的通车,只是大明迈向工业时代的第一步,接下来还需要在工业、商业、交通等多个领域继续改革,才能让大明真正走向强盛。”
“工业。”蓝玉咀嚼着这个词,“工业是个好东西啊,有了工业,咱们军队才有新的火铳用来进攻,才有压缩饼干吃,才有大炮轰敌人,才有新的水泥路和水泥墙。”
工业产品的生产里,优先级最高的就是军事工业的产品,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实际上,对于工业发展最为支持的,就是体验过了工业带来的种种好处的军人。
所以明军的将领们,只要是体验过工业带来的便捷,以及对他们火力的加强后,一般都会强烈建议五军都督府——多搞点!
为此,五军都督府甚至从自己独立的财政系统里,拨出了一些经费,用于支持新一代的火铳的研发。
嗯,相比于户部的窘迫,其实五军都督府相当有钱,毕竟二百多万明军里,其实有一半都可以视为屯田兵,军事训练在一年里比重不高,大多数时间都是在种田。
而这些粮食产出,作为最通用的财富,自然五军都督府也有份。
“明年是不是就要升户部尚书了?”
蓝玉忽然问道。
这个问题,不算什么秘密,从郭桓开始,傅友文就是户部的二把手,到如今都多少年了,资历早就够了。
不过,不管六部尚书怎么换,这位尚书之下第一人,却始终岿然不动,稳坐泰山,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比尚书还要有权柄。
而之前的试户部尚书杨靖,在试用期结束后,倒是没有脑袋搬家,而是被调往了交趾布政使司担任左布政使。
这里有个冷知识.一般人的印象里,似乎布政使是比尚书级别要低的,这在明清两代的绝大多数时间内也是事实,但不包括洪武朝。
洪武朝的左布政使和尚书是同一级别,都是正二品。
因此,经常会出现某个尚书被调往地方担任布政使,或者某位布政使调回京担任尚书的情况。
“是。”傅友文点点头,苦笑道,“尚书不好当啊。”
傅友文的能力足以胜任户部尚书一职,只是这个位置的挑战和压力也确实非同一般,毕竟是给大明管钱的。
朱雄英说道:“户部掌管国家财政,确实责任重大,但傅侍郎多年来在户部勤勤恳恳,成绩斐然,早已赢得了朝野上下的认可,尚书一职,非您莫属。”
傅友文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自己可以自谦,但别人是绝对不能不认可的。
蓝玉也笑着插话道:“友文啊,伱就别谦虚了,这些年你在户部干的事情,咱们都看在眼里,大明能有今天的繁荣,你功不可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