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巡抚凤阳

皇明圣孙 西湖遇雨 6365 字 3个月前

第一站,就是中京凤阳。

凤阳建置,上溯秦汉,设有钟离县。

在出了个朱皇帝之前,钟离最有名的,就是发生在南北朝时期的钟离之战。

面对南梁的北伐,北魏号称有百万之众,一度把梁军打的溃不成军,战事顺着淮河沿岸展开,而钟离很快就成为了主战场,这场战斗打的字面意思上的“江河断流”,魏军阵亡将士遍布淮水百余里,使淮水为之断流,宇宙大将军侯景对此的评价是“钟离之役,匹马不归”,可见惨烈程度。

因此,大明立国之后,民间也有传言,说钟离古战场的杀伐气,汇聚在一起投胎转世,生了这班能征惯战的明初将帅。

而之前的钟离是归濠州管辖的,洪武二年改钟离县为临濠县,三年改临濠县为临淮县,六年置中立府,七年改中立府为凤阳府。

朱元璋赐府名“凤阳”二字,除了名字好听喜庆,也是有缘由的,因为洪武七年就将府治从原来的地方,迁往凤凰山之阳了。

而朱元璋对于自己的老家,其实是相当上心的,不仅给了乡人很多赏赐,而且参考刘邦“汉太祖高皇帝丰县生,沛县长,得天下免丰沛二县之民粮差”的操作,免了凤阳以及临淮的十年赋税,而十年以后也是执行的减免政策。

除了给钱和减免赋税,朱元璋当年还一度动过把大明的京城确定为凤阳,让文武百官都迁到凤阳来的想法.当然,这里面也有认为应天府离中原太远,控制北方费劲的考虑。

总之,凤阳“前江后淮,以险可恃,以水可漕”,把凤阳作为中都,可以更好地弥合南北分裂。

为此在明初,花费了很多的人力物力营建凤阳,把一个极为贫瘠的地方,硬生生给建的颇为宏伟,不仅圜丘、方丘、日月社坛、山川坛和太庙要有逼格,而且石构建筑也要雕饰奇巧,使用龙凤、海水、云朵等纹饰。

为了统筹管理这么大的一个项目,直接在凤阳搞了个项目部,呃.正式名称叫“行工部”,这里的“行”跟“行中书省/行省”是一个意思,属于工部的派出复刻版,让汤和、吴良等人督建,总共动用了十万工匠和几十万士兵、民夫、囚犯。

但是“奇观误国”这个道理,确实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等到朱元璋亲自去凤阳视察的时候,就发现搞了这么久,耗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是个半拉子工程。

甚至工匠因为工期紧任务重,被累死了不少,其他工匠为了发泄心中怨恨,还在宫殿上弄了诅咒的东西,类似于画小人。

当时国库吃紧,对于周边地区的征伐也没有停止,再加上认识到了凤阳老家确实不是做都城的料,营建凤阳也确实劳民伤财,朱元璋思考良久,决定及时止损,就停掉了工程,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从那次以后,朱元璋也从此未再返回凤阳老家,并且明确下诏罢中都役作,对所有宫殿建设都要求“但求安固,不事华丽,凡雕饰奇巧,一切不用,台榭苑囿之作,劳民费财之事,游观之乐,决不为之”,可以说是痛下决心。

因此,如今摆在朱雄英面前的,就是这么一个荒凉凋敝的凤阳府。

随着朱雄英一行人的深入,凤阳府的乡间小路逐渐展露出它最为真实而残酷的一面。

盛夏的阳光很温暖,甚至有些灼热,天气倒还好,没有出现当年元末那种大旱。

但阳光虽明媚,却无法穿透那些破败不堪的茅屋,为里面的人们带去一丝温暖。

一日黄昏,队伍行至一处偏僻村落,只见村中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村子里是一座座摇摇欲坠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早已被风雨侵蚀得不成样子,漏出的天光与夕阳交织,映照出屋内昏暗凄凉的光景。

一行人中,策马走在前面的解缙率先注意到了一位坐在门槛上的老妪,她衣衫褴褛,头发斑白且凌乱,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手中紧紧抱着一个同样瘦弱不堪的孩童。

孩童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紧闭,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解缙本来就是玩性最重的,他也很有浪漫主义气质,更像是个诗人而不是官僚,看到这一幕,脑海里马上就涌现出了《石壕吏》的场景。

解缙心中一紧,跳下马来快步上前,轻声问道:“老人家,这孩子怎么了?”

老妪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这孩子饿了好几天了,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天,可他他怕是熬不过去了。”

而此时,朱雄英等人也在后面赶到了,朱雄英没坐轿子或者马车,天气很热,但他还是一路骑着马,一副军人做派。

“拿点食水。”

一旁的夏原吉闻言,连忙从行囊中取出干粮和水,递到老妪手中。

老妪颤抖着手接过,连声道谢,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落在孩童干裂的嘴唇上。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朱雄英走上前,蹲下身子,目光温柔地望向孩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

这样的场景,在这片土地上绝非个例。

等到孩童缓过劲来,脸色浮现出了些色泽,老妪方才放下心来,但她其实也饿急了,却始终抱着粮食和水不肯吃喝。

“吃点吧,还有呢,若是饿晕了如何照顾他?”

听到这话,老妪才掰碎了干粮,喂进嘴里一些,然后小口喝着水。

等到老妪也有了些力气,朱雄英这才问道。

“老人家,不是减免了赋税吗?如何不到秋天就没粮了?”

老妪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苦涩,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干粮,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显然,老妪有很多顾忌。

直到她知道了,眼前站着的是大明吴王,是代替皇帝巡视凤阳的,才敢把话抖搂出来。

“殿下有所不知,虽然朝廷免了凤阳的赋税,但那只是针对田地的收成,我们这些贫苦百姓,本就没什么田地,多数是靠租种地主家的土地为生免了赋税,地主们却并未因此减少我们的租子,反而因为朝廷的恩泽,他们更加变本加厉,盘剥得愈发厉害。”

“加之今年春旱,雨水稀少,庄稼收成不好,地主们便以此为由,克扣了更多的粮食。我们这些佃户,辛苦劳作一年,到头来却连口饱饭都吃不上。”

老妪说到这里,声音已带上了几分哽咽。

朱雄英听后,眉头紧锁,心中怒火中烧。

奇怪吗?

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

历朝历代,历来如此。

朝廷的恩泽,到了这些地主手中,成了他们盘剥百姓的工具,就是因为皇权是不下县的,即便下县,也很快就会跟地主同流合污。

只是作为龙兴之地,作为中京凤阳,还是如此,就多少有些骇人听闻了。

他环顾四周,只见村中其他人家也大多如此,破败不堪,生活艰难。

“朝廷的旨意,难道就没有传到这些地主耳中吗?”身旁的铁铉沉声问道。

铁铉是疑问句,但又不是疑问句。

他在三法司系统打熬磨砺了这么多年,什么案子没见过,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地主往往与地方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朝廷的恩泽往往难以真正惠及底层百姓,更有甚者,他们还会利用手中的权势,欺压百姓,中饱私囊。

而听了铁铉这句再明显不过的提示,朱雄英心中已有了计较。

要想改变凤阳乃至整个大明的现状,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很困难,必须要整个大明的经济都发展起来,才能有戏,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但是解决不了问题,他还可以解决出现问题的人。

朱元璋式的惩贪确实没啥用,直到有了朱雄英告诉他的考成法,才算是暂时扭转了一些风气。

但不得不说,惩治那些欺压百姓、中饱私囊的地主与贪官污吏,确实是能解决眼前问题的。

“老人家,您放心,此事本王定会上报朝廷,为凤阳的百姓讨回公道。”朱雄英语气坚定地说道。

老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她颤巍巍地站起身,就要给朱雄英跪下。

朱雄英连忙上前扶住她,温声道:“老人家,不必如此,您和乡亲们都是我大明的子民,本王理应为你们分忧解难。”

继续前行,他们遇到了一户正在为生计发愁的农夫,田地因连年干旱而荒芜,家中存粮早已耗尽,妻子卧病在床,几个孩子饿得面黄肌瘦,围坐在破旧的灶台前,眼巴巴地望着空无一物的锅底。

而跟之前的老妪不同,农夫见到朱雄英一行人,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却又迅速黯淡下去。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衣着光鲜的贵人,或许能给予他们短暂的帮助,却无法改变他们长期以来的困境。

这一路上,朱雄英一行人遇到了许多类似的贫苦百姓,他们的惨状如同一幅幅沉重的画卷,缓缓展现在众人面前。

而一路走来的经历,都让朱雄英更加坚定了自己肩上的使命。

他不想成为朱樉那样只顾着自己享受皇家的荣华富贵甚至欺压百姓的人,而是要心系苍生,为百姓的福祉而努力。

朱雄英一行人穿过破败的村落,步入凤阳府城,眼前的景象并未因城池浩大的规模而有所好转,反而更添了几分苍凉。

凤阳府城作为中京,看着很大,高大的建筑物远处都能看出来宏伟的规制。

但实际上,走到里面,就发现民生衰败的厉害。

除了祭祀的祭坛以及宫殿群落以外,府城内的街道狭窄而泥泞,两旁店铺大多门可罗雀,偶尔有几声叫卖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走在最前的解缙,眉头紧锁,这时候的解缙,还不是那个一心往上爬的官僚。

他低声对身旁的朱雄英说道:“殿下,这凤阳府城,竟是如此景象,与臣想象中的中京相去甚远。”

朱雄英闻言,沉声道:“今日所见所闻,皆是我大明之弊,也是我们此行巡视之目的所在。”

一行人继续前行,来到一处看似稍为繁华的市集,但仔细一看,市集上的商品稀少且质量低劣,百姓们脸上写满了愁苦。

朱雄英停下脚步,走向一位正在卖菜的老农,轻声问道:“老伯,这市集上怎的如此冷清?”

老农抬头,见是衣着不凡的贵人,叹了口气道:“贵人有所不知,这凤阳府连年遭灾,收成不好,百姓们连温饱都难以为继,哪还有余钱来市集上买东西?再者,府中的大户人家垄断了资源,我们这些小本生意更是难以生存。”

朱雄英听后,心中更添几分沉重。

他环视四周,只见市集上的商贩们大多面露愁容,偶尔有顾客光顾,也是讨价还价半天,最终也只能无奈离去。

“殿下,这凤阳府的问题,远不止百姓贫困那么简单。”夏原吉在一旁低声道,“这里的官员贪腐成风,与地主豪强勾结,欺压百姓,中饱私囊,长此以往,如何了得?”

朱雄英点了点头,惩治贪腐、打击地主豪强、改善民生,正是当务之急。

凤阳府的知府,叫做徐安,此人是浙江鄞县人,入仕后累官济南府知府,后调任凤阳府知府。

如果历史线没有变动,等到七年后靖难之役爆发,此人就会兼着南军的转运工作,而灵璧决战以后,北军从灵璧出凤阳,被徐安暗中查明,于是拆浮桥绝舟船以守,让北军不得不绕路,朱棣继位后将其贬戍云南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