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友文见到朱雄英到来,连忙起身相迎,脸上露出亲切的笑容。
两人分宾主落座后,朱雄英开门见山,将朱元璋的诏令以及自己的计划详细地向傅友文阐述了一遍。
傅友文听后,眉头微皱,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我已略有耳闻,殿下整体计划之宏大,实在是令人惊叹,不过只进行这第一步倒也难度不大,只是海上贸易虽然看起来一本万利,但实则风险极大,从前南宋朝廷做海贸生意,血本无归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还需要谨慎行事.关于第一批下南洋贸易的规模,最好还是先小规模尝试,逐步积累经验。”
朱雄英点头称是,他明白傅友文的担忧,之所以不止一个人跟他提这件事情,是因为海上贸易确实风险极大。
为什么大明建国这么多年不搞海贸?除了海禁政策本身的因素以外,就是因为这项活动确实不是百分百赚钱的,不确定因素太多,再加上有成本,一趟下来要是遇到点飓风,货品卖的不如意,那赔钱也不是不可能。
但朱雄英肯定不能因为风险就止步不前,毕竟,海上航行这件事情,安全性跟舰队规模是肯定成正比的,舰队规模越大,对抗海盗就越稳妥,同时遇到飓风等天灾,抵抗灾难以及搜救人员、物资的能力也越大。
而且郑和下西洋已经印证了这个观点,因此朱雄英把握还是很充足的。
他拿出条陈,向傅友文详细解释了自己的想法,条陈写的很详细,包括如何选择行进路线以减少航行风险,以及如何通过选择合适的商品来提高贸易利润等等,显然,这是一份合格的项目计划书。
傅友文认真地看完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他说道:“殿下计划周密,既然皇上已下诏令,户部自然全力支持。”
然后傅友文又提了一些自己的意见,包括海上贸易的具体细节,也就是船队的组建、商品的采购与运输、人员的选拔与培训等等,干这种大事就是要把前期的这些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才能开始着手筹备第一批下南洋贸易的事宜,不然的话根本就是无从下手。
“不过,安南国内,现在好像不是很太平。”
傅友文忽然提了一句:“广西都指挥使韩观前段时间给靖宁侯叶升写信,就提到了此事,边境的土司始终叛服不定,而且时常有摩擦产生。”
韩观是高阳侯韩成之子,不过韩成这个侯爵是战死在鄱阳湖之战后的追赠,因此韩观并未袭爵,但韩成早年基本上是打满全场的状态,跟明军的高级将领们关系很好,这份遗泽也就由韩观受用了,起初他以舍人之职宿卫禁宫,被朱元璋赏识,授任桂林右卫指挥佥事。
此时的广西,境内极度不太平,跟云南和贵州一样,境内绝大多数地区都是由土司统治的,这些土皇帝与朝廷派来的流官有着严重的利益冲突,经常会掀起叛乱,抢掠郡县杀害守官,广西都司的官兵都不敢出战,而韩观性格凶狠,该杀该罚的毫不手软,对抓获的叛贼都处以极刑,偶尔放过一两个人也是让他们回去告诉各地蛮人,蛮人大多产生了畏惧心理,广西境内因此得以安宁。
韩观在广西镇压蛮族叛乱中表现的非常铁血,杀的人头滚滚,因此累升为广西都指挥使.这种做法,不能说错,毕竟小人畏威不畏德,文官们的招抚怀柔之策,在过去的二十年中已经无数次验证了其不可行之处。
但是,韩观的做法还是引发了一系列的负面连锁反应。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广西边境的部分土司开始倒向安南国。
要知道在大明与安南之间,可是没有那么清晰明确的边境线的,而且因为两国接壤的地方有很多的山脉,深山老林里的蛮族,不仅自己没有国家认同的观念,而且连大明也说不好他们的具体组成。
这片土地,从汉朝以来,就始终对着中原王朝有着很强的离心力,中原王朝强盛的时候,那自然好说,而一旦中原王朝衰落,这地方必然会形成割据独立,而且很容易被南方的国家所占据。
所以,朝秦暮楚在土司们这里,实在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而恰好安南国这时候也不安分。
朱雄英微微一怔,因为大明对于国外情报的落后,所以安南国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确实不是特别清楚。
当然,如果傅友文只是一个正常的户部侍郎,那么他肯定也不清楚,但作为蓝玉小圈子里的“军师”角色,傅友文能从军方获取的信息,却比普通文官要多得多。
因此,傅友文给朱雄英解释道:“从安南那边的土司听说占城国的国王制蓬峨似乎战死了,安南国的主力已经从南线抽身,得以调兵北返,而且安南国内的局势也不太平。”
“详细说说。”朱雄英的面色有些凝重,他没想到,傅友文的消息比锦衣卫还要快。
因为海贸的事情,所以第一时间就交代给锦衣卫,令其侦查安南国和占城国的情报了,但是南方长期以来都是锦衣卫活动范围较少的区域,也是情报的薄弱之处,所以消息都很滞后.哪怕这时候下令查,等到查清楚反馈回来,也得有一阵子了。
不过既然傅友文这边的消息更快更全面,那么提前了解自然是更好的。
经过傅友文的介绍,朱雄英对眼下南方的局势,有了更详细的了解安南国和占城国,版图有点类似于越南战争时期的北越和南越,长期以来,都是安南国压着占城国打,但是在三十年前随着制蓬峨成为占城国国王以后,局势开始转变了,制蓬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事天才,他继位以后大力整顿了占城国的军队,因地制宜设计了以象阵为核心的军队体系,并且趁着安南国陈朝的内讧,不断吸纳逃亡到占城国的军官,实现了军力的大幅增长。
在洪武元年的时候,安南国陈朝的陈裕宗派遣大军讨伐占城,被制蓬峨设伏大败,随后趁着安南国皇位争夺事件的混乱,大举出兵北伐,攻破安南国的首都升龙府,大肆焚烧掳掠而归。
洪武九年的时候,安南国内的混乱初步平息,新任国王陈睿宗为了树立威望亲自带兵攻打占城,然后结局比明堡宗还惨,直接战败后一命呜呼了,安南国元气大伤,首都升龙府再次被制蓬峨攻陷,洪武十一年,制蓬峨第三次攻陷安南国首都升龙府,两国攻守之势可以说是彻底逆转。
不过,在这种亡国危机下,安南国内也出了一位力挽狂澜的救时宰相,那就是外戚胡季犛,在第三次被攻陷国都后,胡季犛上位兼任小司空,并推荐其结义兄弟阮多方为将军,党羽范巨论为权都事,在朝中竖立自己的党羽,逐渐掌握安南国陈朝的大权。
而后在洪武十三年,制蓬峨第四次北伐进攻清化的时候,胡季犛领水军、杜子平领步军前往防御并击败了制蓬峨,这是陈朝第一次击败制蓬峨军,胡季犛在朝野和军队中的威望大大地提高,而战后杜子平托以疾病的原因被免职,胡季犛独掌军权。
随后,胡季犛命手下弑杀了陈废帝,陈艺宗继位,而随着今年制蓬峨第五次北伐但却在海潮江遇伏身亡后,胡季犛的外部压力彻底解除了,安南军一路南下,占城国丢失了不少土地,不过制蓬峨留下的军队还很强大,安南国没有一口气吞掉占城国能力,所以双方最终以横山关为界暂时罢兵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