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虚名无处逃

据载,统一岭南的秦将赵佗本常山真定人,很可能还是常山赵子龙的赵姓先祖。赵佗乘秦末中原农民大起义的战乱之机,接掌任嚣死后的南海郡尉之职,分兵绝秦通岭南的直道,与中原断绝往来。随后更于汉高祖四年据岭南三郡,建南越国,都番禺。南越国共传五世,九十三年,至元鼎六年才为武帝所灭。

史书上对于赵佗寿数的记载模糊不清,其中最确切的判断依据最早见于《史记集解》:“越王赵佗以建元四年卒,尔时汉兴七十年,佗盖百岁矣。”

根据史料记载,赵佗在公元前219年担任秦军副将征伐岭南,到了汉武帝四年,也就是公元前136年逝世,这样一共是83年。而一个副将的年龄大概是二十岁左右,所以保守估计赵佗活了103岁!

也曾有人怀疑,赵佗的在位时间问题,是否为岭南音讯隔跨山海的误传,又或者二代国君登基的记录被隐去,导致历史信息出现的偏差。

吕思勉等学者更是对《史记集解》中有关赵佗百岁的说法提出了质疑,其中最重要的一个论据,在于史书中从汉朝使者陆贾第二次入越,到赵眜继位长达四十年的空白。因此有学者认为,南越国掌权者可能担心赵眜继位之初政局不稳,为防汉朝起兼并之心,所以隐瞒了赵佗去世的消息。

但有趣的是经过现代科技分析,南越第二代皇帝遗骸经鉴定判断,死亡年龄约35-45岁,与史书上赵眜的寿命相吻合,而非是个八十岁的老人。

同时史书中并无“佗之子亦尝为王”一事的记载,由此推知传说中南越国第二代国君赵眜,从年龄上看和赵佗也只能是祖孙关系,乃至于不算是长孙,赵佗恐怕是实实在在地熬死了九个儿子,最后才把王位传给了孙辈!

那么问题来了,秦汉时期地方上能出现一个百岁老人,都已经是人型祥瑞的程度,而直到唐代以前,岭南依旧是荆棘遍地,森林茫茫,猛兽出没,毒瘴遍野,台风、雷震、碱潮、干旱、虫灾、瘟疫等自然灾害时有发生,所以长期被视为边远蛮荒之地、瘴疠之乡、化外之境。

那么赵佗这位乱世崛起的北地之人,为何能在秦末瘴疠遍地的岭南活到百岁之久?尚可喜应该也知道升仙不朽太过缥缈,哪里比得上实打实的延年益寿,那么赵佗的墓中会不会就藏着其中的秘密?

风水宝地不可或缺,尚可喜又一边搜寻三元宫鲍靓、葛洪留下的痕迹,一边又保藏着南越国的古物,莫非真的也打算在阳寿终结之前,成为葛洪口中的“尸解仙”?

“有趣,十分有趣。”

江闻说话,李行合错愕,一切都发生在分秒之间,这一次两人都暴露在微弱的火光之下,了然与迷惑的神色却相互对掉了。

这个附下讪上的本事对方会,江闻当然也能领悟一二,况且他的脑子里还有来自日后的知识支撑,当即分析出了不少东西——比如尚可喜可能真的因为某种原因,未曾深入发掘古墓。

因为只要他们打开过墓主的棺椁,就会在丝缕玉衣墓主人的胸部位置,发现一枚时隔千年、却仍熠熠生辉的蟠龙金印“文帝行玺”,这是南越国当年僭称帝玺的证据,也是墓主人南越国第二代国君身份的象征。

如果他们开掘过,就应该已经发现脚下这座古墓,并非南越王赵佗墓才对!

脚下的象岗位于越秀山西麓,如今只是一座并不高大的小山坡,形如卧象,早在秦汉时期,它还与越秀山连为一体,树木参天,溪流淙淙,可谓山明水秀的风水宝地,故此南越国的第二任国主才会将坟墓修在这里。

风水宝地或许真的福缘深厚。

明洪武年间,朝廷想将番禺古城三城合一,便将北城向北继续扩大延伸五里,象岗也随之被凿穿,彻底脱离了相连的越秀山,但这样浩大的工程,却没有伤及这座深藏山腹陵墓的一砖一瓦。

到了顺治年间,反清归明的李成栋为了抵挡两王入粤,又把这里变成了防守要地,与北边的保极、永宁、耆定三处炮台互为接应,岗上山林被砍伐一空,就地修建了巩极炮台,以此保护广州北城,却也无形中给象岗中的陵墓添了一个保护壳。

直到新中国建立之后,解放军入驻这里后看中象岗战略位置的优势,在此地开挖掩体作为军事禁区,又是几十年的潜藏地底,直到1983年6月一支工程队在象岗山进行基建施工,轰轰作响的挖掘机才打破了墓穴中亘古不变的死寂,也打碎了南越文王在地宫中隐藏千年、莺歌燕舞的美梦……

“李真人,你说的这些我不感兴趣,我今天请你来只是为了参详一件事……”

江闻昂首而立,道袍上一尘不染,丝毫不被长生久视所迷惑。

李行合忽然感觉到有些窒息,那是一种生死濒临的压迫感,仿佛有剑刃抵在喉咙,轻微的刺痛感与浓烈的血味被凭空臆造,并且很有可能就此实现。

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的东西对方并不兴趣,那么自己很可能已经丧失了再尝试一次的机会,而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下场只有一个。

但在李行合眼中,长生久视是无人能够抗拒的诱惑。像这般足以打动尚可喜的秘密,为什么会在江闻面前碰壁,被他弃之如敝屣呢?

“我需要一个让尚可喜听话的办法。”

江闻缓缓说道。

…………

低沉的说话声在幽暗房间响起,四处飘荡着血腥味、哀嚎声和让人毛骨悚然的叹息,可明明与这里的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一座香烟缭绕、梵唱不衰的禅林。

“究竟是谁动的手……”

百十人同处一间废殿之中,墙壁窗户都被木板钉死,众人身上也带着沉重的镣铐,乃至于只能伏地蜷行。黑暗中没有人知道是谁发声,更没有人敢开口附和这个问题,只能将胸臆中千回百转的相同问题不断重复,同时也冷冷看着下一个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人会是谁。

周隆躲在牢房的角落里,感叹幸好自己练的是少林金刚功法,浑身皮肉早就经历过千锤百炼,如今后背伤势看似惨烈,实际上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出去将养两天也就好了。

平南王府也很有意思。

他们把抓来的武林人士有意区分,并根据身上练武的痕迹分门别类关押,有意区分出使用刀剑的高手。如今这处关押的都是拳脚功夫的行家,与另一处缉拿刀剑高手的囚牢遥遥相隔,周隆也不知道对面情况。

但至少在周隆这边,尚可喜的手下拷掠极有目的性,大概是存着招揽麾下的想法,因而并未用上那些伤筋动骨的大刑,只是不停抓人拷打审讯,却不给一丁点吃喝,只待这些人的意志被瓦解殆尽,主动投降屈服。

周隆暗暗感叹这哪里审人,分明用的是熬鹰的法子,幸好自己身体壮扛得住,每次被打也叫得最凄惨。像这样再撑两天估计就会有人来唱红脸,到时候自己满口答应投效就是了。

可显而易见的是,牢里并非人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总有人会因为骨头太硬被人重点照顾。比如他先前看见范兴汉被人带了出去,许久才一身是伤地放了回来。

“范帮主,俺这里还藏了点金疮药粉,你赶紧把药涂上靠着墙睡,别被外人给发现了。”

周隆凭微弱的光线辨认着众人,终于摸到了一个伤势颇重的人边上,用上自己最小的声音说着,“广州近来风寒湿热,万一在牢里疽毒内陷、瘀热相交,得了骨疽可就难办了……”

周隆常年练功,随身常准备着伤药,这次正好拿来广做人情。

“多谢尊驾厚爱。”

侧躺在地上的人因为外伤气血亏损、欲嗳难伸,浑噩中伸手接过伤药自行涂抹,过了良久才迟钝地转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