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都怪江某斩杀了蛟鬼,让五羊密道从此绝迹于世上,否则或许还能够原路返回。”
江闻皱着眉头正色说道:“但江某必须得罪一下骆姑娘你了,你说这话,莫不是瞧不起江某?”
骆霜儿娇憨的面容此时属于本色出演,猛然带上了几分的希冀:“江掌门,难不成你有稳妥的办法回广州?”
“不,江某是说呆在山里有什么不好。多少绝世高手、前辈高人不都是隐居在山谷里嘛。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个地方叫武夷山大王峰……”
广告尚未打完眼看骆霜儿拔腿就要走,江闻深深叹了一口气,用左手拉住了她的衣袖。
“霜儿姑娘,并非江某非要留你在山上,只是我见骆老前辈费劲心思,就是想让你逃出水深火热之地。你现在还想要回去深陷其中,岂不是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衣袖被牵显露出了骆霜儿腰佩的韩王青刀,再加上眼里带着决然的模样,江闻就知道这姑娘,有了些不自量力的想法。
有的时候一个人身上的幼稚,不单是体现在年岁长幼,还体现在领悟的深度,虽然她说曾经去往洞庭湖习武,可就算练习时长两年半,也不代表她就能成为老江湖,眼下对于江湖的了解还是太过浅薄。
《庄子》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江湖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否则身为老狐狸的骆元通,也不需要如此费力地为骆霜儿铺路。
她这着实堪忧的江湖阅历,难怪之前会被半桶水的袁紫衣哄住,天天跑去行侠仗义。从这样来看,如果说袁紫衣算是初涉江湖的高中生,那么比袁紫衣还小一岁的骆霜儿,顶多是个雾里看花的初中生罢了。
江闻心里咯噔一下,不禁眉头一皱——这趟怎么又变成带孩子的教育旅程了?
摆正了自己位置的江闻,瞬间就明白不能把眼前人当江湖人士看待,一定要把她当成熊孩子对付才行。
“霜儿姑娘,是不是就算江某劝你别走,你也不会听我的?”
骆霜儿点了点头,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笑容。江闻也对于这个回答毫不意外,可他没有阻止或反驳的意思,但他忽然将手指竖在嘴上,做出了噤声的动作。
随着一阵钟鸣之声传荡,两人先后反顾而望,看向了幽悄的山里。
骆霜儿随着江闻的目光看去,鸡足山麓在空濛的山林烟霭中,显出一种格外的静谧,周围的树木郁郁葱葱,苍翠欲滴,在寂寂空山独自娴好。
对于这个声音,骆霜儿在这几日里并不陌生,但这一次身处林间,她方看见一阵山岚扑面涌来,耳中全是古寺钟响不绝,红尘繁华和人生世事只如镜花水月,转瞬寂灭,而大自然的勃勃气象,却是永远的枯荣继替,生机长存。
“想回去固然重要,可霜儿姑娘你知不知道。”
江闻一指满眼氤氲的咫尺山林,“你如今想找的下山之路,或许应该往山上、往更高处找。”
…………
江闻老早就猜到,一旦骆霜儿得知了广州城如今的形势就会坐不住。
话又说回来,他江闻又何尝不是,三个徒弟如今还留在城里,即便知道骆元通、应老道这两个老狐狸会替他照顾,可江闻还是没办法完全放下心。
但已经试探出水底深浅的江闻,自然不会贸贸然地冲回去,他懂得自己更应该借这个脱身的机会,试着看清事态的全貌,再带着更强大的力量回去解决问题。
但从眼下来看,自己怎么回去似乎都成了一个大问题,他思考了三天三夜没合眼,也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
江闻如今的右手骨折未愈,拳掌功夫就难免弱了几分,丹田的严重内伤更是仅靠几种内功压制着,才没有恶化发作。幸好他有在武夷山上常年运功后躺尸的经验,久病成医的人自然有办法解决问题,唯独担忧的是,他一旦与人全力动手必然发作,这就难免会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风险。
而骆霜儿就属于标准的累赘了,此时的她武功全失,凭借拳脚功夫勉强可以行动,但身体才在豆蔻之龄,不要指望她能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眼下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到最后肯定会成为负担。
从客观上来说,这两人真要搭伴回广州,还不如先在山里把伤养好,准备万全之后再重出江湖,反正广州之乱如今牵扯了多方势力,没有那么容易决出胜负,这一点江闻十分肯定——除非清廷甘愿放弃筹谋了大半年的围剿郑成功计划,派兵南下支援尚可喜平乱。
但这件事就更加无稽了。
对清廷方面来说,他们已经兴师动众地派遣征南大将军达素压境,只要能一举消灭盘踞多年的郑氏,绝除东南沿海的威胁,那广东自然无险可守,就算被反贼占据也无关痛痒,后续就像是他们在三藩之乱时的操作一般即可。
因此,平南王尚可喜带着亲军被义军围堵在广州里,难免让坐天下的清廷有些脸面无光,可事情自古祸福相倚,它反而能极大地削减平南王府和尚家的实力,一增一减之下,坐山观虎斗的人必然得利,到最后若是尚可喜撑不住向清廷求援,那么名闻天下的三藩,毫无疑问就要变成两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