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一听这个事情,更是心头无名火起。
“郭大侠你是过来人正好给我评评理,咱们这样成为武林中绝顶高手的人,什么喝蛇血、掉悬崖、武功全失、经脉尽断,是不是再正常不过了?我保住他的胳膊不说,还好心好意送他这么大一场机缘,杨过这小子居然还敢记仇?”
江闻恶狠狠地拍碎了一块青石,地上飞起一阵阵的碎灰尘渣,逆着风又正好扑了江闻一脸。
“呸呸呸……晦气……我话还没说完呢,郭大侠,虽然我是把他踹下悬崖了,但我自己也跳下去了呀。我要是没跳下去还不知道呢,这小子居然以貌取人!”
“他看菩曲斯蛇身上金光闪闪,头顶生有肉角,觉得是山中神物;而雕兄全身羽毛疏疏落落显得甚是肮脏,头顶又生著个血红的大肉瘤,就把它当成恶兽,差点一剑把雕兄给剁了!”
“那可是神雕啊!鬼知道独孤求败那老头是怎么把这个时代就濒临灭绝的象鸟,从非洲马达加斯加给运过来的,要真让他给剁了,我当场就敢把他给埋剑冢里头去!”
“为此我只好打了杨过一顿给雕兄赔罪,然后拿剑逼着他把菩曲斯蛇给剁了,再挖出蛇胆给他吞下。结果这小子吃完蛇胆,一口一个‘蛇兄’地抱着蛇尸大哭了起来——他以为他是谁,等人教他开龙地洞的仙人模式吗?!”
在遇见杨过之后,江闻对于叛逆这个东西已经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其余再叛逆的人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小孩般的玩闹罢了。
为了神雕侠侣的排除一切外界威胁,江闻又主动把与杨过可能有纠葛的女侠处理掉,防止他凭借平平无奇的魅力多生事端。
而绝情谷的事情,由于原本潜藏的位置太过隐蔽实在没空去找,只能等到公孙止出场要搞事的时候,江闻立马潜入谷中把裘千尺从牢里放出来,然后在绝情谷的小龙女面前上演了一处tvb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并且两人一不留神就快进到了同归于尽。
可杨过大概天生叛逆五行欠削,一来到谷中就把江闻当成了绝情谷主,抓着小龙女闹出一连串的中毒误会寻死觅活,结果江闻也懒得管他了,反正接下来不会有什么风险,索性任由小龙女自顾自的玩跳崖,看看杨过经历个十六年的相思会不会老实点,自己就干别的去了。
当然了,代入到杨过的角色其实也很冤枉,他只觉得自己从小到大,每次倒霉或者即将倒霉的时候,都有江闻这个搅屎棍在边上推波助澜,兴风作浪,是逃又逃不掉、躲也躲不过,每次还都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几乎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梦魇,连伤春悲秋什么老爹是大恶人的心情都没有了。
大概也是江闻带给他的阴影太过强烈,加上小龙女不辞而别地离开了他,杨过才在隐居不到一年,就在极度绝望悲伤的情绪中,创造出了用一只手施展的黯然销魂掌——而另一只手,大概是用来擦眼泪的吧。
郭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虽然他听得不是很明白,但是从情感上来讲,他能感觉到江闻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听上去完全是发自真心肺腑,也不像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于是他很机智地换了一个话题。
“小兄弟,郭某能感觉到你并无恶意,可城中那些找你的人,你就真的不愿意去见上一面吗?”
江闻叹了一口气,对郭靖说道。
“郭大侠,如果蒙古的华筝公主现在想来找你,她说可以不求名份不求地位,只求你能和她再续前缘,你会答应吗?”
郭靖坦坦荡荡地说道:“郭某对天发誓,绝不会做对不起发妻之事。”
“那就对了。江某别说心里没有这种想法,就算真有这种念头,也不过是虚情假意的镜花水月,又何必去做这种卑鄙下流之事。毕竟在我的心里,那日思夜想、朝盼暮盼的位置,早就无可替代了。”
“哦?莫非小兄弟你家中也已有发妻?”郭靖很耿直地说道。
“嗯,比喻很恰当,你可以这么理解。”江闻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小兄弟,能让你如此魂牵梦绕的女子,一定有倾国倾城之姿吧?”
“那倒未必,外界中伤她的人很多,我也清楚她有很多缺点,但那又怎么样呢。”
江闻点点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以前我高兴的时候她沉默寡言,我伤心的时候她不闻不问,曾经我也想过逃避现实,忘掉烦恼重新生活。但是到了最后我才发现,人生这些年的喜怒哀乐都发生在她的身上,真正离不开她的是我自己罢了。”
“啊?尊夫人莫非已经故去了?”
郭靖连忙想为自己的冒昧道歉。
“我都说了,是比喻。”
江闻笑得很悲伤,“而且非要评出个死活来,那么死去的是我才对。”
【汉水襄阳城,破晓】
“前面就是蒙军大营了,他们果然驻扎在这里。郭大侠,你回去吧。”
江闻勒住战马的缰绳,站在一块岩石上淡淡说道。
郭靖皱眉说道:“小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闻盯着天际越来越西斜的硕星,满天璀璨星河都似乎倾倒向了某一极,这就显得另一方势单力孤,只有一两颗寒星还在黑暗的天穹上拼命闪耀,似乎不自量力地想要以点点星光,点燃那已无力支撑的颓夜。
“郭大侠,其实我们今天的相遇既是偶然,但又不是巧合,你明白吧?”
江闻将那把襄阳城中买来、再寻常不过的铁剑怀抱在侧,缓缓说道,“因为你的计划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看穿了蒙古人的计谋,因此才会在伏击斥候的时候遇见。”
“但是,你和我是不一样的。”
江闻又重重地顿了一下。
“襄阳城里能够办成这件事情的高手不多,但郭大侠你还不能死在这里,因为你必须守住这座襄阳城三十年。”
郭靖皱眉说道:“小兄弟,你没必要替我去送死。郭某决心守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不会做贪生怕死之辈。”
“哎,我很难解释。很早以前,我觉得不管是三年还是三十年,都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时间总是会过去,结局总是会到来。”
“可我后来碰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朋友,有了几个很乖巧的徒弟,我才猛然醒悟过来,所谓的千秋万代才是不重要的,反而是组成千秋万代的无数个三年、三十年,才是最最要紧的。”
江闻指着身后隐约可看见些灯火的夜空,人影憧憧恍在眼前,那正是襄阳城的方向。
“这三十年,恰好是一代人。有郭大侠在,大人们就还能在后方安居乐业、颐养天年,直到经历了一生的悲欢离合后老死;小孩们也能在随后那段极黑的夜里,冲着自己的孩子说自己见过太阳,告诉自己的孩子们,太阳一定会升起的。”
“想想看,只要看过这三十年的襄阳城的人,仍会相信这个城头上飘着的‘郭’字旗帜,终会在某一天再悄然悬挂上去,带着他们去在黑夜里奋战,不管换了多少代人,他们总能记得些什么。”
江闻说的很是动情,话里话外让郭靖只觉得热血澎湃,却不知千言万语要从何说起。
“小兄弟一番话语如醍醐灌顶,郭某受教了!”
江闻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心脏之处,笃定地说道。
“反了,是郭大侠你教我的才对——虽然不是这次。”
“郭大侠,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挽救南宋蝇营狗苟的朝廷,也不是为了庇护骄奢淫逸的豪绅而战斗,他们虽然也都在你的羽翼之下,但性质完全不同。不用说,我都懂——否则的话,这几年的杨过也不会在您的教导和指示下,以神雕侠的名号对付贪官污吏了。”
郭靖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的口才确实不好,但他的行为光明磊落,他在江闻的话语里察觉到了一种昂扬向上、打压不住的力量,让他有一种立即点燃生命照亮未来的冲动。
他现在知道这大宋,哦不,是汉人,只要还有江闻这样的人在,就绝不会亡。
不会。
“郭大侠,襄阳城这三十年,就拜托你了。至于三十年以后的事情,又或者更远更远以后的事情,就不用劳烦大侠你了。”
江闻明明说着赴死前托付重任的话,郭靖却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吊唁的味道,仿佛此时有去无回的是自己,而江闻才是一个叨叨着“伏维尚飨”的看客。
“元廷造谣说,真武大帝降笔云‘有大黑神领兵西北方来,吾亦当避’,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放心吧,要不了几代人的时候,真武大帝的旗子就会追亡逐北,把黄金家族的骄傲与荣耀,彻底断送在漠北瀚海之中……”
郭靖猛一抱拳,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气氛油然而生,他此时相信江闻猜透他的计划了。
翦除斥候只是第一步,郭靖的御敌之计是先通过迅速而高效的袭杀探马,制造出宋军已派人出战的疑阵,减缓对方前军的行动速度。此时随着放出探马的损失,元军奇袭部队一定会开始起疑心,并且减慢速度,这就给了他们靠近大军的机会。
随后在元军反应过来的间隙,郭靖就将装作探马潜入军营,拼死击溃他们的人马,创造出绝佳的机会。
郭靖老实人,做事厚道,但不代表他蠢。
如今的皇帝下旨要吕文德出征,他却有意以攻为守,伺机出逃,朝中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以文抑武是为国策,如果吕文德在溃兵面前还故意逡巡不前,拿不出像样的成绩来,那等着他的就只有人头落地了。
“郭大侠,你信不信我?”
江闻很是郑重地看着郭靖,忽然将怀里抱着的长剑拔出来对天,随后双指缓缓发力,将这把商贩处购来的长剑,折断成一节一节的碎刃,随即双手一扬如天女散花一般激射,深深镶嵌在泥壤、枯树、山石之中
然后他迎着郭靖匪夷所思的视线,在马上摆出了一个左腿微屈,右臂内弯的别扭姿势,随着右掌划了个圆圈,呼的一声向外推去,一股强劲的掌风扑面而来,但郭靖却是眼睛都不眨地脱口而出!
“亢龙有悔?你从哪里学来的降龙十八掌?”郭靖的表现有些疑惑,却并不吃惊。
江闻将一根手指竖在唇上,指了指天上,随后抱拳拱手郑重地说道。
“其实很多年前,我在雁门关外答应过一个故人,是他教给我的降龙十八掌。当时他已经身中数箭,却叮嘱我千万不要为了他动手,这样只会徒增双方的仇恨,我其实很不理解他的意思。”
“我还记得他叮嘱我,如果真想动手,那就等到直到有朝一日,我是发自真心肺腑地需要动手,真正明白了他的用意,那时候的降龙十八掌,才能一往无前……”
郭靖略一思忖,立即答道。
“因怒兴兵不可,以义举事救乱。”
但江闻已经不愿意再听他说什么了。
“又能跟郭大侠你畅谈许久,江某实在是痛快。放心,你的那份算我头上,这件事我有经验了。”
郭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说又,但江闻转身就走了,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很快就消失在了地平线上。
旷野上、汉水边的郭靖好像回到了二十岁那年,又像是回到了撞上妖人的那天。寒风吹散了上头的热血,他只能强逼自己冷静下来理智地思考。
而在许久后,郭靖终于摘下了元军斥候的头盔,狠狠摔在了地上,随后拼尽全力地策马朝着襄阳城的方向飞奔而去,似乎不想身边经过的寒风,带来任何一丝不详的消息。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要赶回去守完这三十年的守城之约,否则他怕每天睡觉一闭眼,江闻的鬼魂就像训斥杨过那样,痛心疾首地在梦里数落自己。
河对岸元军的大营如沸水蒸腾一般,在很短的时间就炸开了锅,吵闹喧嚣得通宵达旦。后面郭靖听人说,那天的元军大营里又有妖人升天而去,场面极度壮观。
也是时隔了很久,吕文德才从元军溃兵的口中得知,昨晚有个疯子突然出现在了大营之中,朝着三千人的精锐大营中发起冲锋。
“骑兵被他冲垮,甲兵像纸一样被撕碎,弓兵射不中他,就连营里的火器,都被他用手轻而易举拨开,那一定是鬼啊!”
俘虏的精神有些异常,似乎在巨大的冲击和压力下失控,还是咆哮着说出许多匪夷所思的细节。
“他或许杀掉了上千人,终于站在原地累死了,可他明明站着一动不动,有几个兄弟想从他身边绕过去,却又让他一掌劈死!”
而在侥幸逃回元廷的将领口中,他们将这个事情解释成了一场营啸导致的炸营,却解释不了他们身上铁甲深深的掌印,更有随军文书记载下来的刺客莫名原话。
“先前战败者不过前锋,襄阳内如江闻之侠客不知凡几,尔等欲入襄阳,先过江某这关————”
“飞龙在天————”
大家新年好呀(=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