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女的好面熟。”
“姓吴,陈雷女友,死在石秋阳手里。”
“啊,她们认识?”朱林说到这里,眉毛慢慢拧在一起,道,“陈雷和杨帆是高中同学,又认识杜文丽,确实有嫌疑,难怪你走神。陈雷是社会人,据我的经验,江州社会人很少这样处理尸体,少见。不过,少见归少见,这条线索得查。”
他想了想,又道:“专案组人少,任务非常重,查陈雷是否有嫌疑交给重案大队。我们要把基础工作做扎实,不遗漏任何线索。侯大利和田甜小组回江州,从杜文丽工作单位开始调查走访;葛朗台和樊傻儿留在秦阳,调查杜文丽的亲戚和高中同学。”
会议结束,侯大利在房间里打开笔记本电脑,查看杜文丽的QQ。杜文丽的QQ空间不是天天更新,没有规律,有时候一天更新好多条,最长有两个半月没有更新。QQ空间停留在9月30日,杜文丽在空间里发了一组新拍摄的人物照,时尚又漂亮,还在小区拍摄了一只流浪狗。
看到这停更时间点,侯大利有些疑惑,打通了田甜电话,道:“你到我房间来一趟,有事找你。”
田甜会错了意,嗔道:“这是秦州公安宾馆,走道上有监控,我到你房间,监控上清清楚楚。忍一下吧,明天回江州,我们再来,好吗?”
侯大利笑了起来,道:“你想得太色了。我在杜文丽的QQ上发现一些不好解释的地方,你过来看一下。”
“我不过来。”被侯大利嘲笑,田甜有些恼羞成怒,在屋里坐了几分钟,忍不住好奇,还是打开房门,前往侯大利房间。
刚进房间,田甜就被侯大利凌空抱起。田甜低声道:“骗子,放我下来。”
侯大利将田甜丢在床上,俯身亲吻,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才罢手。
两人在看电脑时,打开了房门,以示清白。
“为什么QQ空间停留在9月底,莫非抛尸日期我们估计有错?我查过天气资料,北风是从10月中旬陆续开始吹,9月30日,江州无风。”侯大利望着田甜白中透红的脸颊,提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田甜不停翻看杜文丽的QQ空间,道:“QQ空间停留在9月底,只能说杜文丽没有更新,不能说明其他问题。她以前也经常停更。”
两人讨论一番,没有结果。
当夜,侯大利失眠,脑海中浮现起杨帆被人推下河的画面。以前浮现起这一段画面时,凶手总是模模糊糊,今天,脑海中那个远远的身影变成了陈雷,毫无违和感。
秦阳之行,105专案组对杜文丽的行为轨迹和社会关系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这对以后的案侦工作很有利。更关键的是寻找到一条新线索,这条线索若是查实,极有可能会影响到杨帆案的案侦工作。
遗憾的是这条线索很快被重案大队查否。从2008年国庆开始,陈雷便和女友出国旅游,到了12月初才回来,没有作案时间。
3月28日,发现污水井女尸第九天。
葛向东和樊勇根据明信片提供的线索,没有回江州,马不停蹄地前往阳州、南州和岭东等邮戳所在地进行调查走访。
侯大利和田甜回到江州以后,第一时间联系了陈雷。
陈雷的公司有一个极怪的名字,叫雷人商务公司。名字怪是怪一点,公司内部装修却甚为豪华,前台小妹超级漂亮,会客厅还有一个漂亮小妹坐在茶具后面,为客人服务。
喝了两杯茶,陈雷出现在门口,道:“有什么事,还要两位警察一起出马?若是侯大利一人找我,有可能是私事。现在侯警官和田警官一起出马,那就是正式的调查走访了。”
侯大利伸长腿,道:“你还挺懂行啊。”
陈雷笑道:“劳改队是社会大学,我在里面什么都得学,包括警方办事规则,比如今天的调查走访就不能一个人来。”
被石秋阳的燃烧弹攻击以后,陈雷面容毁坏严重,左脸仍然光洁,右脸则是结着淡灰色硬痂,坑洼不平。陈雷作为社会人,没有毁容前显得文质彬彬,毁容后,脸部变成“阴阳”两个部分。他笑起来时,一半脸笑,一半脸僵硬,看上去非常别扭,又很阴沉。
侯大利坐直了身体,道:“你说对了,我们是有公事,请小姑娘回避一下。”
漂亮小妹给侯大利、田甜和陈雷倒了一杯茶,轻手轻脚离开茶室,顺手关上房门。
侯大利收回伸长的腿,脸上笑容收敛,从包里取出陈雷、小吴和杜文丽的合影,放在桌前。
陈雷取过相片,看到已经逝去的小吴,脸色变得难看。他放下相片,一言不发地盯着侯大利和田甜,道:“什么意思?”
侯大利又取出一张相片,道:“3月20日在师范后围墙污水井发现了一具女尸,你应该听说了这件事吧?”
“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这句话,陈雷眼光回到合影相片,似有所悟,左侧脸的表情凝重起来。
田甜坐在一边,观察陈雷言谈举止。
侯大利取出污水井尸体的相片,放在陈雷身前。
陈雷取过相片,看了一眼,如烫手一般将相片丢在桌上,道:“这是谁?为什么让我看?”
“杜文丽。”
“不可能。”
“已经查实,DNA比对成功了。”
陈雷又看了一眼相片,站起来,走进卫生间,关了门。很快,从卫生间传来呕吐的声音。他从卫生间出来之时,半边脸色苍白,被火烧伤的另外半边脸却如燃烧的火焰。
“去年10月到11月期间,杜文丽有什么异常表现?”
“我怎么知道杜文丽有什么异常表现。杜文丽和小吴是朋友,我仅仅是闺密男朋友而己。若是小吴还在,肯定知道很多事情。我不知道,是真不知道。”
田甜轻声细语地道:“那就聊一聊你所认识的杜文丽。”
陈雷左侧脸非常苍白,闷坐了一会儿,讲了自己知道的与杜文丽有关的事。他一边想一边讲,所述非常零碎。
四十多分钟后,侯大利和田甜准备离开。陈雷将两人送至一楼,站在越野车外,道:“杜文丽是小吴的好朋友,她们两人死得太惨。如果以后警方在侦破杜文丽案时需要我,随时开口。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说不定我也能提供一些阴暗角落的线索。”
侯大利道:“想起了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越野车启动,社会人陈雷咬牙切齿地站在门口。突然,他冲到一楼卫生间,又吐了起来。
侯大利和田甜离开雷人公司以后,又到江州电视台广告部,找到负责人邵丽。
邵丽留着一头大波浪,年过四十,风韵犹存。她客气地给来人泡茶,询问两位警官到电视台的意图。
侯大利没有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们来了解杜文丽的情况。”
邵丽道:“杜文丽犯了事?”
侯大利拿起笔记本,道:“杜文丽是什么时候从电视台辞职的?”
邵丽一直在打量这个年轻的警官,慢慢在脑中将年轻警官与出自江州的大人物联系了起来,一时有些失神。侯大利问第二遍的时候,她似乎才回过神来,道:“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杜文丽辞职很久了,去年的事。其实也不算辞职,她是不辞而别。现在的年轻人都挺潇洒,说不干就不干,比我们当年任性得多。”
侯大利道:“她为什么辞职?”
邵丽想了想,道:“杜文丽是广告部临时工,临时工流动性挺大。去年9月,广告部开会,杜文丽迟到四十多分钟,身上还带有酒味,我批评了几句,第二天就没有见到人。我给她打过电话,关机,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她是9月辞职,你最后一次见到杜文丽是什么时间?慢慢想,越准确越好。”
邵丽翻了一会儿笔记本,道:“我是9月21日开会,开会以后就没有见过人。”
侯大利写下了“9月21日最后一次出现在电视台”,道:“你了解杜文丽的社会关系吗?”
“她不是正式职工,按业绩提成。下班以后,我们接触不多。”邵丽忍不住又问道,“杜文丽出了什么事情?”
侯大利道:“杜文丽在去年11月遇害了。”
邵丽一下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如鸡蛋大小,道:“师范工地发现的人是杜文丽?”
侯大利点了点头,道:“你把广告部员工罗列出来,我们要逐一谈话。”
“侯警官,我觉得您挺面熟。您是不是和国龙先生一家的?啊,你就是侯大利,我没有看清楚警官证上的名字。国龙先生和江州电视台一直关系挺不错,特别是前些年,投了不少广告。”邵丽确认了眼前之人确实是侯国龙的儿子,望着侯大利的眼光有些复杂。侯国龙不仅是电视台的广告金主,还是其闺密的情人,闺密未出生的儿子或女儿便是眼前这位警官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
侯大利见邵丽突然间有些失神,又问道:“杜文丽在辞职前有异常情况吗?”
邵丽道:“杜文丽去年就遇害了,难怪我一直没有见过她。太可惜了,她工作挺上进,人也长得漂亮。台里有些节目还经常借她过去当主持人。可惜了,红颜薄命。”
办案之时,警察挺喜欢这种年龄的女领导。女领导和男领导相比更加八卦,而八卦意味着可能得到更多信息。
花了接近一天时间,侯大利和田甜与广告部的员工分别进行谈话。在与员工谈话之前,杜文丽的形象是模糊的,与员工谈话以后,杜文丽的形象变得清晰起来:杜文丽是漂亮女生,性格温和,喜欢小动物;她一门心思存钱在江州买房子,社交关系相对单纯,身边也有追求者,但是没有明确的恋爱对象;她工作勤奋,有上进心,到电视台以后除了拉广告外,还客串电视台主持人,离职前的最大心愿就是成为电视台正式员工。
从电视台出来时,天近黄昏,侯大利和田甜到江州大饭店雅筑餐厅吃饭。江州大饭店副总经理顾英总能在第一时间得知侯大利到来的消息,踩着轻快步伐,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两人面前。田甜看到打扮精致的副总经理,脑中奇异地联想起躺在污水井中的杜文丽。这种对比无论从视觉到嗅觉都让人觉得不愉快,她赶紧换了思维频道,尽量赶走莫名其妙的联想。
顾英人情练达,知道此刻侯大利和田甜需要独处,打过招呼以后便翩然而去,将宝贵的空间留给一对年轻男女。
田甜原本准备讲一讲刚才的奇怪感受,却见侯大利正在专心看打印好的电子地图。电子地图主体颜色接近白色,比例精确,地貌、地物和地名一应俱全,只要在图上找到摄像头相应位置,就可准确标注,非常便于操作。
“查监控恐怕很难。杜文丽出事是在半年前,监控不会保留这么久,否则早就调动视频大队了。”
“死马当成活马医,或许我们的运气爆棚,恰好找到了犯罪嫌疑人抛尸的视频。”
“我想说几句真话,你愿意听吗?”
侯大利没有抬头,道:“忠言逆耳,听。”
田甜道:“朱建伟案件和蒋昌盛案件是石秋阳所为,你专注于蒋昌盛案,对蒋案中凶手作案细节把握得很准;朱建伟确实又是石秋阳所杀,因此你在朱建伟案中变成了神探,这其实有偶然因素。杜文丽案和朱建伟等案完全不同,老办法不一定有效。积案之所以成为积案,肯定有难度,你要有啃不下积案的心理准备,并不是所有积案最终都能破掉。”
为了抓住杀害杨帆的凶手,侯大利经过了漫长的准备工作,终于等到了一丝破案的曙光。他坚定地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但是谋事到何种程度,直接决定着老天是否成全。我不管结果,只管尽力而为。”
调查走访工作是一个细致又繁琐的工作,侯大利和田甜在电视台花了一天时间,紧接着又在江州科院花了大半天时间,在这两个单位得到的情况几乎一致,都没有掌握有价值的线索。
从江州科院这所民办大学走出,侯大利看了看时间,道:“我想查监控。”
田甜道:“据我所知,江州的城市报警和监控系统是2007年开始建设的,功能并不完善。调集和解读视频工作是很耗时的工作,如果真需要,可以请求视频大队协助。更关键的是杜文丽案到现在接近半年时间,视频存不了这么久。第一次案情分析会上,视频大队就谈了这个观点。”
“我想寻找漏网之鱼,说不定运气好,就能碰上。”侯大利还是坚持查看师范后街附近的视频系统。
越野车停在师范后街,侯大利和田甜步行前往师范后围墙。
此时,师范工地为了避免麻烦,已经将缺口处补上,师范后围墙又成为完整的围墙,宛如当年师范鼎盛时期。行人无法再通过缺口进入校区,减少了隐患。
侯大利站在围墙原来的缺口处,双眼如相机一样将见到的场景输入大脑中,很快脑海中浮现起一幅清晰图画:犯罪嫌疑人骑着摩托车,车上载有杜文丽尸体,半夜偷偷摸摸来到垮塌的围墙处;他将摩托车停在小道上,再将杜文丽的尸体扔进污水井;当时北风已起,犯罪嫌疑人将杜文丽扔进污水井时,一股风将树叶吹进井里。
田甜道:“你有什么发现?”
“犯罪嫌疑人要抛尸只能趁晚上,要么从东边,也就是师范后街方向拐进围墙小道,来到围墙垮塌处;要么是从西边,也就是从中山大道拐进围墙小道,来到围墙垮塌处。小道无法通汽车,可以骑摩托车。如果我是犯罪嫌疑人,肯定会选择骑摩托车将尸体运过来。”
侯大利展开电子地图,道:“江州视频系统大体分为三类,一是市政府出钱搞的,二是区政府出钱搞的,三是社会单位自己建设的。有一些小品牌监控直接将电脑改作硬盘录像机,可以在电脑硬盘上找到监控录像所在的文件夹。如果他们没有删除,那就极可能留有视频资料了。另外还有一些容易忽视的探头,交管电子警察、雷达测速卡口配套的视频探头、治安卡口配套探头,往往容易被人忽视。后面两项就是我们查找的重点,如果找到视频,案子或许就破了。”
“这事的难度和大海捞针差不多。你想做,那就做吧。”
尽管田甜这次不太赞成侯大利的思路,但还是配合侯大利对师范围墙附近的监控视频进行了全面清理,对视频监控点位进行纯手工标注。
两人都有现场勘查经验,手工标注时严格按规范进行。标注时有两大要素不可少,一是摄像头所在位置,二是摄像头朝向。一般来说,摄像头位置都准确,容易忽略的是摄像头朝向;侯大利和田甜用箭头方向和角度表示摄像头的拍摄方向,用不同符号标注出枪机和球机,用“公”和“非”标注出是公安类和非公安类摄像头。标注时,还对图中每个摄像头进行编号,并专门列表说明摄像头的名称、位置、类型、校正时差(秒)、相邻探头间距(米)等信息。
标注工作用了半天时间完成。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工作便是调取和查看视频。
回到刑警老楼,朱林看到电子地图标注表,先表扬侯大利和田甜工作认真,又道:“公安类视频一般保留三个月,有问题的视频要单独提出来才会长期保存。标注表上有二十七个公安类摄像头,基本可以不查;其他三级视频则是撞大运。希望你们仍然有运气。”
在朱林的协调下,视频侦查大队派两名侦查员与105专案组一起查找师范后街围墙处的三十四个三级探头,调取了一些视频。
四人看完能调取到的所有视频,一无所获。视频大队两个民警完成任务,离开刑警老楼。侯大利长时间面对视频,双眼红红的,如患了红眼病一般。田甜见男友这般憔悴,既心疼又觉得好笑,道:“你查视频时说过死马当成活马医,现在没有结果,其实挺正常。我们出去走一走,散散心。”
侯大利揉了揉眼睛,道:“我们再去一趟师范后围墙。”
田甜给了男友一个白眼,道:“你这个富二代挺无趣,除了破案,没有生活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