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乾人难不成比蛮族更难杀?”
“这当然不是,蛮族再怎么衰败下去,乾人和他们还是不能比的,问题是,蛮族虽然号称一族,但他们却是一个个部落,分散得很厉害。”
李富胜又夹起一块冷切鸭肉,道:“继续说。”
“所以,在荒漠,大人您可以通过灭一个或者两个以及三个,去震慑十多个二十多个蛮族部落不要异动,不要试图挑战镇北侯府的威严。
但在乾国,不行。”
“为何?”
“因为乾国太大了,乾国的人口,也比我们大燕多多了。”
“多杀一会儿就是了。”
“但要想一直杀下去,得杀很久,杀,当然是要杀,但不是为了杀而杀,我想,无论是陛下还是侯爷,之所以想打乾国,并非是想要掠夺乾国一把,而是想将乾国的疆域纳入我大燕的版图之中,将乾国的人口,变成我燕人。”
“嗯。”
“所以,在打下这片疆域之后,这块疆域之中的乾人,其实已经变成燕人了,对待自己人,再乱杀的话,就不值当了。”
“我还是有些迷糊。”
“单纯靠杀戮,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只是短时间内的解决问题,甚至,可以说是将问题拖延到了后面。
侯爷年纪不小了。”
李富胜瞥了郑凡一眼,道:
“你倒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是的。”
“嗯,说真话好,你继续说。”
“不光是侯爷,陛下的年纪也不小了,甚至,大人您的年纪,其实也早就不算年轻了,您能杀,能打仗,但等您百年之后呢?”
“我死后,不还有年轻一辈么?”
“不一样,大家成长环境不同,所面对的问题也不同,最重要的是,把希望寄托在后辈身上,本身就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做法。”
因为按照国家和一个朝代的规律,开国的或者中兴的君臣往往是最牛逼的,然后就开始进入一代不如一代的循环。
“脑子疼。”
李富胜摇摇头。
“我们要杀人,打仗,不杀人是不可能的,但得讲究个做法,不能单纯地图畅快。”
“行吧,等进入乾国后,你跟着我,必要时,你要拦着我,我觉得,比起蛮族人,我更不喜欢乾人。”
“是,末将遵命。”
其实,郑凡自己也没讲明白,他不是很适合这类讲解的场合,只能根据自己上辈子的一些历史知识来笼统地说说。
上辈子熟悉的历史中,少民入主中原的王朝有不少,但那些只知道拿刀子砍人的很快就被雨打风吹去。
能够延续长时间的,都是懂得放下身段,拉拢其他阶层进行分化统治的。
不过,郑凡倒是不担心燕国会出这种问题,因为燕人不是蛮族,也不是什么茹毛饮血的野人,燕国对乾国的战争,更像是春秋战国时的兼并吧。
按照瞎子的说法,他觉得,燕国更像是“秦国”,一是在气象上太像了,二则是,燕国最好“二世而亡”,否则要真是铁箍一桶万年青,那自己等人岂不是得当一辈子的顺民?
另外,既然李富胜在烦恼这个问题,想来也是军队上层,应该是两位侯爷,已经对接下来的战事下达了类似的指令。
而习惯且喜欢杀戮的李富胜则是重点敲打对象。
很快,热菜上来了,菜式都很精致,李富胜吃得很满意,而且最后还进行了光盘行动,每个菜盘子都拿馒头蘸了汤汁吃下去了,绝不浪费。
郑守备也只得跟着一起拿馒头蘸着吃。
吃饱后,郑凡去结了账,郑凡还是没带银子的习惯,但将自己怀里的一块玉佩押这儿了,说下次来吃饭时一起结账赎买。
这块玉佩只是个小玩意儿,值不少钱,但也没什么特殊的作用。
接下来,郑凡就陪着李富胜又回到了军寨,在军寨门口,李富胜看向郑凡,道:
“你部下,还缺什么么?”
“额,现在不缺什么。”
“要是缺什么,去跟许文祖要。”
“多谢大人。”
“后日你部就直接并入我镇吧,咱北军军令严格。”
“末将明白,不过,末将还有事想问一下大人以方便今日回去后做好准备。”
“你问吧。”
“后日,我们是直接入乾?”
如果只是集合,操练,阅兵,或者镇北侯靖南侯讲讲话,那无所谓。
如果要直接入乾真正开战了,那要准备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
“呵呵,入乾。”
“末将明白了。”
“行了,这次你请了,下次我请你。”
“大人您客气了。”
“客气什么,你既然是北军出身的,想来也清楚,咱北军,倒是不缺军饷。”
说着,
李富胜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叹了口气,
道:
“就是太缺油水儿了。”
瞧出来了,从镇北侯到下面的这些总兵,全特么的是吃货……
瞧着李富胜又是双手插甲胄里像是懒汉一样踏着外八步走入军寨后,郑凡转身,主动和阿铭他们靠近了。
“都吃了么?”郑凡问道。
没问阿铭,阿铭现在日子过得很舒服,堡寨冰窖里可是存了不少鲜血。
“大人,我们都吃了干粮。”
“嗯,那就回去吧。”
郑凡翻身上马,一旁的阿铭则开口问道:
“那位,是什么官儿?”
“镇北军的总兵。”
镇北军共分六镇,有七大总兵。
总兵和总兵,地位差距也是最大的,比如李富胜如果站在许文祖面前,许胖胖可是得行礼的。
官职都一样,但含金量不同。
“我们翠柳堡后天要并入他麾下,入乾。”
“要开战了?”
其实,战争早开始了,这几个月,燕乾边境线上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但大家又都清楚,只要镇北军或者靖南军没有真的南下,这战争的大幕,其实还不算真的拉开。
“嗯。”
“怎么个打法?”
“不知道。”
“那主上和那位总兵去城里?”
“就吃了个饭,哦,对了,差点忘了,你回去后去问一下瞎子,就问他,靠单纯地杀戮为什么不能完美地解决乾国问题,需要辅助哪些手段。”
“嗯?”
其实,这个问题,是个人,都能说一些门道来,无论是从政治上还是从人道主义上,但郑凡对自己先前的回答,并不是很满意。
“还有,让瞎子把答案写得有趣点儿,诙谐点儿,易懂点儿。”
“还要写下来?”
“嗯,再提醒一下,看的人文化程度不高,不要弄什么之乎者也的。”
自己麾下的七个魔王,各个都有才能,如果有巨人的肩膀可以站,傻子才不站。
“属下明白了。”
郑凡点点头,咳嗽了一声,道:
“回去吧,把消息通知一下,要做的其他准备,还有很多呢。”
一行人直接南下,回翠柳堡。
快到黄昏时,伴随着郑凡带回来的消息,整个翠柳堡瞬间进入了一种喧闹的筹备工作之中。
军粮、草料的准备,帐篷等各项物资的准备,箭矢等战场消耗品的准备,包括药物的准备,等等等。
其实,郑凡大可以直接就带着人马跟大军汇合就是了,南望城那里存着从大燕门阀那里搜刮来的海量粮草,大军吃啥用啥,自己也吃啥用啥。
但这毕竟是出去打仗,不是去公费旅游。
而且,郑凡有预感,和自己前两次晚上出去偷一把鸡就遛完全不同,所以,既然有这个条件,那就把自己给照顾好。
院子里,樊力正在试穿甲胄。
樊力的块头本来就大,按照薛三的说法,身上涂一层漆就可以去cos浩克了。
也因此,樊力的甲胄也是特制的,从头盔到护腕,整个一个大铁罐头。
但樊力反正力气大,也不觉得累赘;
其他魔王,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特殊能力呈现了,樊力除了力气大,好像没其他的体现?
当然了,在战场上,一个体格庞大的大力士,真的很管用。
薛三的甲胄是迷你型,当然了,他的甲胄不常穿,视情况而定,毕竟有时候穿甲胄反而会影响他的速度。
其他人,包括四娘在内,都是和郑凡同款甲胄。
有了上次在绵州城差点被射成刺猬的经历后,大家现在都学乖了,也都开始变怂了。
因为战场上真的就是说不准一道流矢,你的命就没了。
“可惜了,就是不知道是怎样的布置。”瞎子有些惋惜道:“否则也能针对性地做一些准备。”
“几十万人的战场,你准备得再多也没什么用。”梁程开口道。
瞎子点点头,行,谁叫自己不会打仗呢,你有经验,你说得对。
“都拾掇拾掇吧,能带上的,都带上,但也不要带太多,一人两匹马反正,咱们也不用带什么辎重马车了。”
家底儿,都掏干净。
小六子给翠柳堡投入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为了这一举,就是希望郑凡能够通过军功攀升起来,到最后,不说帮自己争位了,夺嫡失败后,郑凡拉自己一把,有时候站出来表个态,就能保下自己的命。
“大家再上下检查一下。”
“是,主上。”
“是,主上!”
………
黑色的“李”字旗,出现在了南望城外。
城墙上,许文祖热泪盈眶。
在其身边,站着不少银浪郡的大小军头子,大家在今日,都聚集在了南望城,观望着这大燕第一等的军威声势!
都是在军伍里厮混出来的老丘八,当然清楚眼前这片整齐有序的黑色海洋,这压抑到似乎连风都被强行静止的军势,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才是,真正的强军!
一个军镇一个军镇的镇北军骑士依次落入南望城东门的校场空地上,南望城附近聚拢了大量的百姓,和尹城外相似的一幕出现了。
只不过,在尹城外,是镇北军刚刚进入,且驻扎休整了两日,这一次,则是军队在正式开拔,这种肃杀之气,已经足以让百姓们“秩序”起来。
没人敢放肆的欢呼,也没人敢上前冲撞军阵,大家都只是安静地看着,望着。
郑凡率领翠柳堡两千五百骑静候在一侧,默默地看着这雄浑的军伍骑士从面前连绵不绝地过去。
六个魔王,全都骑马位于郑凡身后。
瞎子用精神力使得大家的“内心活动”被勾连到了一起。
“主上,没有攻城器械!”
没有任何的攻城器械,
云梯?没有。
冲车?没有。
投石机?没有。
但凡你能想到的古代可以用来攻城的装备,一个都没有。
“偷袭么?”阿铭猜测道。
“偷袭?”梁程则回应道,“看看四周,这么多的百姓,你知道里面藏了多少乾国的内奸?”
郑凡也在心里道:
“这么庞大的军队调动,是不可能遮掩得住的。”
军队一过万,除非是在山沟沟里,否则在平原上,想遮掩住行踪,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看样子,镇北军并没有打算遮掩。
“靖南军也开来了。”瞎子北提醒道。
靖南军的军伍也开始过去,靖南军和镇北军的军伍,其实很好区分。
其实,靖南军军伍比镇北军更为整齐,更注意细节,已经很有那种后世方阵的味道了。
这也可以看出来靖南侯治军多么严谨,田无镜掌靖南军超过十年,早就将自己的意志灌输进了这支军队。
而镇北军,整齐倒也算整齐,但并不是很注重这种细节,然而,他们甲胄上的一道道新老痕迹,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杀气,其实给人的压迫感更为强烈。
这是一支在荒漠上,和蛮族厮杀了百年的军队。
他们之中很多人,祖父就穿这一身甲胄和蛮人厮杀,父亲也是这般,他们自己,也是如此。
燕人在一百年前,将一把刀,放在了荒漠边境,用蛮人的血,锻造了百年!
如今,这一把刀被举起,将要斩向南边的敌人。
“不是,这到底打算怎么打仗?”瞎子北感觉有些荒谬,“靖南军也出动的话,谁来守家?”
郑凡也同样无比疑惑,他虽然还处于学习打仗的阶段,但也清楚,打仗从来都不是举起刀“兄弟们和我一起冲啊”,然后大家一股脑地高呼“乌拉”就压了上去。
这不是军队的战斗方式,这是山贼土匪的套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