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岩冬哥近乎要疯了,他原本是想直接带兵回去救援的,但被金术可拦住了。
不仅如此,金术可还将附近外围三五成群的哨骑和其他来自宫望部和公孙志部的游弋兵马也都拦截住了。
强压着他们,不允许现在出击。
“与其一小批一小批地进去一遍遍添油,还不如组织出一支成规模的骑兵,到时候,效果和战况反而会更好,甚至,可以对楚人一击致命!
你看得见局势的,局势现在很乱,但局势也很清晰,看似楚人势大,但外围,还是我军控制着,楚人城墙上,我军几路人马都在。
楚人是在行险,
我们可以抓住楚人的软肋,可以将局面完全颠覆过来!”
金术可略带激动地对柯岩冬哥解释道。
“不,金术可,你要知道,有时候,这不是赢不赢的问题,是你看见了伯爷发的烟火信后,竟然还敢按兵不动甚至阻拦其他兵马去救援的问题。
就是你最后赢了,
你以为,
你真的就赢了么?”
柯岩冬哥的父亲和一众族老,现在还在靖南王身边当亲卫呢。
他自然清楚靖南王此举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打压和提防么?
伯爷是燕人,你,金术可,是蛮人!
金术可张了张嘴。
柯岩冬哥则继续道:“你敢置伯爷的安危于不顾………”
金术可笑了,
道:
“伯爷,不是这样的人。”
“你……”
金术可坚定地摇摇头,道;
“伯爷,真的不是这样子的人,只要能赢,就可以。”
“你就不怕日后……”
“不会的。”金术可舔了舔嘴唇,道:“当初大皇子曾想将我从伯爷手里要过去,我拒绝了。因为我从很早时就知道一件事,伯爷和那些先生们,他们的想法,其实和那些所谓的头人权贵们,完全不一样。
跟着伯爷,其实,这日子,挺有趣的。”
柯岩冬哥摇摇头,道:“我不信。”
金术可伸手拍了拍柯岩冬哥的肩膀,道:“那你路就走窄了。”
说完,
金术可回头看向身后,这里,已经被自己聚集和拦截下了两千多不到三千的骑兵了。
差不多,
够了。
金术可翻身上马,
目光,
直视前方。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身为蛮族刑徒兵出身的他,能走到这一步,真的相当不容易。
虽然柯岩冬哥也是一镇之主官,但金术可知道,他和柯岩冬哥完全不同,因为柯岩冬哥有一整支柯岩部做后盾,而他金术可,则没有。
他是靠剑圣大人的推荐得以入伯爷法眼的,后来,伯爷更是数次提拔了自己,给予自己恩遇和重用。
当他得知剑圣是剑圣后,越发怀念当初和剑圣大人一起守城门的日子;
而伯爷每次拍他肩膀时,他都能感到无比的温暖。
正如郑伯爷想着,自己看似百战百胜,其实并没有真正完全独当一面的大捷来压轴终究有些不完美一样;
金术可也觉得,伯爷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却一直没有拿出真正亮眼的表现来向四周袍泽证明伯爷目光的高瞻远瞩,这,也是他的遗憾。
好在,
现在弥补遗憾的机会,
来了。
金术可举起刀,
用现在虽然带着些许口音却已经算是很流畅的夏语喊道;
“为了雪海关,为了伯爷,随我,冲!”
………
剑圣浑身是血的又杀了回来,可以看出来,其身上的鲜血,并不是他的,但白衣飘飘的剑圣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意味着他也已经快到一个临界值了。
“势头挡不住了。”剑圣说道。
的确如此,以帅輦为中心点的话,可以清楚地发现楚人的攻势比先前凶猛多了,燕军的阵线开始不停地被压缩,压缩,再压缩。
甚至,郑伯爷等人,都已经压缩到帅輦后了。
说到底,还是一开始楚人结阵杀出,给了燕人一个巨大的措手不及,而后郑伯爷以帅輦为引,强行集结中军以及原本的溃军再一头砸过去。
燕人只能稀里糊涂地继续这般乱打地模式坚持下去,没办法从容地排兵布阵来,这就不得不使得一开始吃的亏,只能继续地闷头吃下去,原本的劣势,还得继续扛着它走。
先前梁程给出的建议以及石远堂认为郑伯爷应该做的选择就是及时后撤,退一步,海阔天空,哪怕输了这一场,当你把军队重新调整起来后,真要再在野外排开阵势干一场,楚人大概率还是得撤回去继续守城。
这其实是最为稳妥也是最为明智的方法,但郑伯爷没这般选,他还是直接怼了上去。
人活一世,哪能做到事事理性,这样子的人生,未免过于枯燥,偶尔上头,飘一飘,日子,才算真的有滋味儿。
但说真的,
真要玩儿脱了无力回天,这感觉,还真有些萧索。
“我带你杀出去。”剑圣说道,“现在,不一定保证一定能活着出去。”
郑伯爷摇摇头,道:“我在,他们是战死的,我走,他们就马上崩了。”
随即,
郑伯爷攥起了蛮刀,
道:
“再说了,楚人压下来了,那就再试着顶回去就是了,这不是我在意气用事,我好歹被田无镜教过,要是完全没机会,我也不回死磕在这里,难不成真只是为了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话音刚落,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近三千骑兵,以迅雷之势直接杀入了战圈之中。
在金术可的带领下,他们完全没有理会外围楚人布置下来的阻拦兵马,而是选择快速绕过了他们,也没有选择随便找个战局就冲进去,而是贴着战场边缘,不惜马力,快速冲锋,目标,直指那面火凤旗下的青铜战车。
石远堂目光一凝,下令道:
“传令前方各部,不要管老夫,命他们继续前压,给我穿破燕人的本阵。”
然而,
在眼下纷乱的战场上,军令已经很难快速传达下去了,且这支燕人骑兵直指自家柱国所在的青铜战车的行径,让不少在前面厮杀的楚军选择了回援。
一时间,燕军那边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金术可并未去擒贼先擒王,因为他知道,王,并不在那里。
确切地说,在金术可看来,这面战场上,有且只有一个王,那就是他的伯爷!
此时率军冲入那面火凤旗下,确实是有可能争取到斩杀敌将的功劳,但大概率,会被楚军给粘滞住,而一旦自己麾下的这支成建制的机动兵马也陷入这里,战场,又将重新变回那个泥沼状态。
这不是金术可所愿意看到的,他觉得,这是一种浪费,一种巨大的浪费!
有些人,
可能真的是天生就有打仗的本事。
有些人,
一旦被发掘出来,自然就具备着一种敏锐于常人的本能。
自东山堡向北,这么大一片战场里,金术可一眼就瞧出了真正关键点所在,确切地说,是燕楚双方争夺的核心区位所在。
但他并未选择直接切入那里,而是率军绕着那辆青铜战车的外围耍了个花枪,迫使前方楚人大规模的回援自家柱国之际。
顷刻间,
撑起自己的马槊,
发出了属于蛮人的嘹亮嘶吼,
率领身后所有骑兵,
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瞬间砸向了中军所在地,也就是平野伯爷帅輦所在的位置!
“轰!!!”
先躲开楚人外围的阻拦,再于战场上通过自己的走向调动起楚人各路兵马,再趁着他们调动时,对着他所认为的心窝子位置,将自己变成了刀,毫无保留地扎了进去!
郑伯爷本部面前的楚人,在此时,终于崩了!
这里一崩,
自己中军就能反推回去,
而后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整个战场的局面,将被彻底扳回!
而楚人,
楚人,
楚人,
他们连回城,都别想做到,因为那边城墙上的樊力、公孙志和宫望,可不是吃素的!
一场攻城战,转变成了野战,
只要自己最后赢了,
那绝对是血赚,是真正意义上的血赚,因为城内原本驻守着的,是大楚皇族禁军!
郑伯爷拿着蛮刀,看着前方发生的这一幕,大笑了起来。
剑圣将龙渊撑在地上,宛若拄拐,见状,问道:
“至于么?”
言外之意,瞧你这出息,像是没打过胜仗一样。
郑伯爷摇摇头,
指了指自己,
道:
“我现在终于明白,田无镜麾下有了我,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那种,
可以给你冷不丁来一出神来之笔的手下,对于一方主将而言,真的是,怎么喜爱都不够。
金术可这次充当的,其实就是以前郑伯爷在田无镜面前所充当得角色。
自己现在恨不得抱住金术可,亲两口。
原来,
老田以前看自己,
就是这种感觉啊……
“呼!”
郑伯爷长舒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上了帅輦,环视四周情形,四周的一众燕军将士,也在看着他。
郑伯爷长叹一口气,将手中蛮刀再次插入帅輦甲板上,
自己,
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
拔出插在帅座上的两根箭矢,坐了上去。
没有什么豪言壮语,
也没有什么大声呼喊,
更没有什么歇斯底里地举刀怒吼,
只是很平静地,
道:
“本伯乏了,尔等,送本伯入堡歇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