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意外,应该是一位术士。
因为在老太监身侧,放着一面令旗还有一面罗盘。
老太监的太监袍子里头,也隐约可见八卦的内衬。
“按照规矩,王爷您得向我大楚殿下们,问个安。”
大楚殿下们?
田无镜的目光,落在了那被绑着的六个人身上。
这是,
六个曾引发大楚诸皇子之乱的皇子们。
他们在起事后,被摄政王一个一个拿下,干脆利索地圈禁起来。
原本,按照正常流程,他们会被圈禁至死,在他们圈禁之后生下来的后代,则能拥有一些宗室资格和身份。
为熊氏这一脉,开枝散叶嘛。
但那是正常流程,
现在很显然不是正常流程,
因为摄政王都已经放弃了皇都提前离开了,为此,不惜捂住了整个郢都大贵族的眼睛和耳朵。
徐徐图之,
摄政王原本也是想的;
但谁叫,形势逼人。
其实,镇南关并不是最开始的,最开始的是在玉盘城下,楚军和野人没能将燕军拦在望江西侧。
接下来,
年尧在面对田无镜时,也一直受挫处于下风。
紧接着,
望江溃堤,郑伯爷率军乘船奇袭荆城,烧了荆城粮草,预示着这场国战,楚人基本没办法获得胜利。
最后,再闻得一支燕军正在快速南下后,摄政王不再犹豫了,干脆将这一切陈旧的东西,伴随着这座陈旧的都城,一并给丢了去。
既然丢了,那就丢个干干净净。
这些个曾经和自己争位的兄弟们,原本养着他们是为了给自己赢得一个“贤”名,现在,没这个必要了,那为何还要继续带着?
老太监笑了笑,弓着腰,
道:
“让王爷见笑了,见笑了。”
田无镜伸手,向前一指。
当即,
身侧数十名骑士张弓搭箭,向着那边抛射过去。
但箭矢在飞向那里时,却宛若被一层气流格挡开,落于四周。
木桩子也因此一阵摇晃,随时都可能坍圮。
皇子们惊恐无比地不停“呜呜呜”呼喊着。
老太监则抬起手,稳住了局面,随即,整个人飘然而起,跳到了木桩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田无镜和燕军士卒。
“王爷,切莫心急,我家王上,还有几句话托老奴来传达给王爷。”
田无镜抬头,看着老太监。
“王上说,我大楚看似输在少了一个靖南王,但实则,是输在了国力。为何燕国,以四国之中最贫瘠之土地,最少之人口,却供养出了可横扫四大国的数十万铁骑!
燕国能做到,我大楚,本也可以做到,他燕皇能做到,朕,也能做到。
决胜之地,在庙堂,不在田无镜,也不在李梁亭,更谈不上,那个抢了朕妹子的平野伯。”
田无镜静静地听着,他可以感觉出来,面前的结界,很是孱弱了。
但结界的关键,在于那个老太监手中所捏着的小旗。
只要老太监心念一动,他自己和那六个楚国皇子,必然坠入下方的深渊荆棘之中。
而这座大楚皇宫……
楚国公主熊丽箐曾言,大楚皇宫比燕国皇宫,恢宏数倍;
这座楚国皇城,自外面,看不真切,但进到里面来看,尤其是在看到这个阵仗后;
才会真的明白,
为何当年那一代楚皇要以“火凤栖于觅江”为由,在觅江江畔,新修一座都城。
这座皇宫,
不仅仅是皇宫,
还是一座大阵。
“大楚输了,朕,也输了,但朕,不会服输,朕很遗憾,因为在朕看来,大争之世,才刚刚开始,而那些朕欣赏的,朕所敬佩的对手们,却已经开始天不假年了。
朕已经可以想见,
在以后的将来,
朕,
会很寂寞。
好在,
朕已经准备好忍受这种寂寞,因为朕清楚,活到最后的,才是笑得最好的。
田无镜,
你攻破得了郢都,
又有何用?
你,
能守住么?
你背后的燕国,
你背后的晋地,
还能再继续供着你将这场战事打下去么?
甚至,
就连你,
今日你既然进来了,
那朕真的拭目以待,
大燕靖南王爷,
能否在今日,走出这座皇城,走出这郢都!
朕知道,
你明知朕不在,却依旧会进入这座皇城,因为你想,想要将我楚人的骄傲,全都踩在脚下。
朕,
送给你踩,
这份丢失的骄傲,
朕会花十年,二十年,再重新聚拢起来。
到那时,
朕很想看看,
你燕国,
到底还在不在!
朕,
有的是光阴,有的是时辰,大把大把地可以等,大把大把地可以挥霍。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老太监复述完这些话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道;
“王爷,这最后一句,是老奴听得王爷您在外头和那影子说的话,老奴觉得,这话放在咱王上的话里头,也是贴切得紧呐。
王爷您,
和咱王上,
都是千秋人杰,
千秋功过自然留与千秋去说。
老奴可真是遗憾,
看不到了,
看不到喽。”
“你也算是个人物,对他也忠心耿耿,为何,他不带着你离开。”田无镜开口问道。
“老奴犯了错,这既然犯了错,就得留下来受惩处呐,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你,犯了什么错?”
“六年前,还是四皇子的王上,让老奴拿一碗羹汤,给批改奏折的先皇喝,啊~”
老太监伸手,
抚摸着自己的喉咙,
话语和神色中,
都带上了一抹追思,包含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