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士龙这些年行走八荒,闲棋太多了,声色双甲的李白狮,钦天监那些无知的后生,宫里那媚人祸国的女子,即便是与他齐名的韩人猫,只要他愿意,谁不是他手中的棋?
只靠北凉那对父子,连他边角的闲棋都消耗不了。
像书生又似神仙唯独不像魔头的老头收回落在景舟身上的目光,伸出手指,习惯性摩挲着斑白鬓发,自言自语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青鸟之前听到黄三甲说她命运时便被震住,此时再听到这富有深意的话,只觉的眼前这老头果真是人如其名,难怪能得一个“超凡入圣,觉无俗气”的美誉。
别人不知黄三甲,景舟可是一清二楚,这老家伙与其说是卜算天下第一,倒不如说是忽悠天下第一。赵凯那小子第一次见黄士龙,便被这老头忽悠的不知东西南北,差点儿给这卖相不凡的老头当成神仙供起来。
见青鸟被黄士龙唬住,景舟开口道:“别听着老头瞎说,天下事多了去了,他岂能事事算得准?这阴阳卜算之术,公子我也懂些,哪天与自己看卦相不是命里犯桃花,出门撞红杏,你可曾见这些卦相都应验了?”
青鸟莞尔一笑,哪里有这样来给自己算卦的。
被人质疑卜算的本事,黄士龙也不恼,这小子有点儿意思。
黄三甲敲了敲石桌,掐指算了算,笑咪咪问道:“听说你收了那楚国公主作徒弟,那丫头身上气太盛,连老夫都怕,你就敢靠的太近,不怕被牵扯进去?”
景舟答非所问:“听说太安城钦天监的那些老家伙,被你骗的不浅。私生子六岁斩白龙,南怀瑜那老头,至今还想将自己的孙女,送给杀白蛇的那赵家子。”
青鸟脸色古怪,公子和黄士龙,二人一个问鸭,一个说鸡,难道高手过招都是这般?
黄士龙默不作声。
眼前这小子,还真是怪胎,人跟谜一样,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雾气,叫他看不出深浅。
难道他会是变数?
他辛辛苦苦抓条白蛇送到赵楷面前的事,应该知道的人不多才是。
在阴阳术上的造诣再厉害,也推算不出来这等细节,莫非这小子是根据赤帝斩白龙的故事猜测出来的?
为了给赵楷那小子造势,他当年可是废了不少脑子,用白蛇应了这子虚乌有的故事,唬的钦天监一帮老家伙信以为真,以为赵楷是有大来历的人。
不然朝中那姓杨的老和尚会收那私生子作关门弟子?
略作思量,五百年来棋坛第一的老头笑了笑,道:“老夫一算,姓徐的那小子是天煞孤星,和他走的太近,可不好。”
景舟“嗯”了一声,道:“只是那赵家私生子,也不见得能拿到想要的东西。”
黄士龙啧啧称奇,这小子知道的还真不少。
“公子,俺娘说了,你钱给多了,两碗酒就几个铜板。”这时,那女童从茅屋里端着一木盘而来,盘上放了两个带缺口的大碗。
景舟笑着接着木盘,道:“没事,多了不是让你拿去换糖吃?”
小丫头一脸天真道:“不行,娘说了,买糖也用不来了这么多钱。”
景舟暗叹一声朴实,对小丫头道:“那你也让你娘帮我烧一尾鱼。”
难怪黄士龙这翻书人,最后以身入书,成了书中一人,死在这有意思的世道里。
书外的世界虽很有意思,却丧失了许多先贤在世时无比希望后世能够继承的东西。
世道变了,所读之书也非圣贤书了。以后读书人虽多,其读过的书,能比当下读书人一辈子翻看过的书还要多,可算不得真正的读书人,只算翻书人。
小丫头应了一声,又蹦跳回茅屋中。
黄士龙叹了一口气,正色道:“这二十年来,论天下气运之盛,也就属那姓姜的小丫头,即便姓赵和姓徐的小子,都要弱一筹。”
景舟端起那旧碗,饮了一口味道酸涩的农家酒,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这农家丫头,是那幼凤的命格,气运也不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