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少卿有些不放心,那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当天晚上敲了半天丛容家的门,里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去了律所,已经没人了,他站在电梯口等了大半个晚上都没等到她。
时间越来越晚,让一让趴在他脚边呜咽了一声,温少卿有些颓废地靠在电梯旁的墙壁上,叹了口气,“你先回家吧,我再等会儿。”
让一让没动,又往他脚边蹭了蹭。
温少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给钟祯打电话,“给你表姐打电话,问问她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钟祯回过来,“在程程姐家。”
“今晚不回来了吗?”
“大概是,表姐说程程姐又失恋了,她要陪陪她。”
温少卿还是不放心,丛容的智商和情商可以甩钟祯几条街,想骗他的话连脑子都不用动,“把周程程的电话发给我。”
周程程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看到陌生电话又闭上眼睛接起来,“喂,哪位?”
低沉清冽的声音很快响起,“我是温少卿,请问丛容在吗?”
“温……?!”周程程立刻睁大眼睛,一把扯下面膜,捂住电话冲到书房找到丛容,无声地询问她。
丛容正心烦,躺在垫子上做瑜伽,接收到周程程传递的信息,她摇了摇头。周程程点头会意,点开免提,客客气气地回答:“不好意思,容容在洗澡,不方便接电话。”
对这种没什么新意的借口,温少卿也不揭穿,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可以等。”
周程程和丛容对视一眼,丛容皱了皱眉,关掉免提拿起手机放到耳边,“有什么事吗?”
温少卿开门见山地问:“白天出了什么事?”
丛容很快否认,“没事。”
温少卿沉默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叫她的名字:“丛容。”
丛容受了那声叹息的影响,本来硬着的一颗心似乎在无声无息间裂开了一道缝,她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半天才应了一声:“嗯?”
“算了,你没事就好。”温少卿觉得有些事还是当面谈比较好,“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晚上你回家我们好好聊聊。”
丛容有些排斥,“聊什么?林辰吗?我和这个人不怎么熟,再说我也没什么要和你聊的。”
温少卿坚持,“我有。”
“再说吧,我很忙。”丛容烦躁地扔下一句话就挂了电话。
律师最善于解决问题,可她面对他们两个的问题,却处理得一塌糊涂。
她握着手机呆呆地坐着,周程程轻咳一声唤醒她,一脸八卦地问:“你跟温少卿……?”
丛容把手机扔回去给她,“嗯,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把跟温少卿的事大概讲了一下,周程程听得目瞪口呆,“你们这也太有缘分了吧?怪不得上次你跟我打听温家,都这么有缘分了,还不好好在一起,吵什么架啊?”
一提起这个丛容就生气,“他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我能不生气吗?他凭什么那么说我啊?”
周程程小声嘀咕:“你做了那么久的律师,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也没见你这么生气过,还不是直接上去吊打,什么时候改风格躲起来生气了……”
丛容做了个拉伸的动作,没精打采地辩解,“没有生气,就是觉得他挺莫名其妙的。”
周程程转了转眼球,贼兮兮地笑着靠过来,仔细看着她的脸问:“容容,你不会是……自卑吧?”
丛容一惊,继而一副听到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的样子,“我为什么要自卑?”
“说得也是。”周程程若有所思地撤回来,“可总感觉你怪怪的,挺反常的。”
丛容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反常的可不是我。”
一句话提醒了周程程,她又扑回来,“温少卿不会是吃醋了吧?”
丛容想了想,“应该不会,之前还好好的,不知道怎么了那天就忽然阴阳怪气的。”
周程程眨了眨眼睛,一脸笃定,“不是吃醋,那就是故意的。”
丛容看着她,“故意什么?”
周程程狡黠地笑了起来,“你看你现在对那个什么林辰不就没有愧疚感了吗?也许这才是他的目的。”
丛容恶寒,“他不至于这么变态吧?”
“我也觉得挺变态的,不过简单粗暴有效啊,我喜欢。”周程程一脸佩服,“不愧是医生啊,一刀就切中要害。”
丛容闷闷地不再说话,静静地做完了一整套动作才开口问:“我挺烦自己现在的状态的,每次好像一碰到和他有关的事情,就特别……”
她停了几秒钟,皱着眉想了想该怎么形容,“特别矫情,平时明明不是这样的。他误会我,我应该找他解释清楚,证明自己不是脚踏两条船的人,这样问题就解决了啊,可我就是不想解释。”
周程程扑哧一声笑出来,“你把谈恋爱当打官司啊?丛律师,你这种反应才是正常的好吗?你的冷静理智、杀伐决断留给你的当事人就好了,谈恋爱呢,不就讲究个矫情啊、腻歪啊、撒娇啊、卖萌啊,荷尔蒙是能让女汉子转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软妹子的特殊化学物质,更何况是你。”
丛容一脸不认同,“歪理。”
周程程贼兮兮地靠过去揽过丛容的肩,“说实话,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期待他来哄你啊?”
丛容推开她,“我没有!”
“谈恋爱呢,没事的时候吵个小架啊、撒个小娇啊、闹个小情绪啊,都是情趣啊!”周程程歪着头想,“就是不知道温医生哄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好想看。”
丛容很认真地看着她,“周程程,你是不是狗血案件看多了?”
周程程靠在她肩上,满是羡慕,“狗血案件的当事人哪里有温少卿帅啊?”
丛容使劲摇了她几下,“喂!你到底是哪边的?别人说我脚踏两条船,你竟然还花痴别人帅?!”
周程程依旧赖在她肩上,“正所谓相由心生,就凭他可以长这么帅,我就不相信他是有什么坏心眼的人。容容啊,你放心,以我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他是可以托付终身的!”
丛容意识到再和周程程这个外貌协会聊下去基本没什么意义,一脸泄气,“早点睡吧。”
周程程家离律所本来就远,她又没开车,第二天早上到了律所已经10点了,一进门助理就通知她,有人慕名而来找她做委托,一大早就来了,现在在会议室等她。
丛容一进会议室便看到熟悉的背影,想也没想便转身出了会议室。
温少卿追出来拉住她,两人站在会议室门口拉扯着。
谭司泽和上官易路过,一脸戏弄,“哟,吵架呢?”
丛容面色尴尬,瞪了温少卿一眼。
温少卿大大方方地微笑点头打招呼,手上却没放松。
丛容使劲挣扎了一下,想要甩开手腕上的桎梏,却丝毫没有效果。她转头看向谭司泽和上官易,“这个人在你们面前欺负你们的合伙人,你们就这么坐视不理吗?”
上官易笑了笑,“我没打算坐视不理,我压根儿什么都没看到。”
“真吵架了啊?”谭司泽冲温少卿眨了眨眼睛,“我说兄弟,别跟律师吵架啊,特别是丛律师,她是做诉讼的,嘴皮子利索着呢,你更没优势,你得……咳咳,你懂的。”
温少卿心领神会,微微一笑,“受教了。”
话音刚落便一把拉着丛容进了会议室,关门的同时把她抵在门上,没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便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丛容吓了一跳,抬手想要使劲推他,却被他越压越紧,腰上那双手烫得她心惊。她不想让他得逞,死命咬紧牙关,他却耐心极好地贴着她的唇厮磨,含着她的唇轻咬。
会议室的门是磨砂玻璃门,里面的情况虽然看不清楚,可大概情况还是可以看到的。
门外谭司泽和上官易看得目瞪口呆,半晌谭司泽才说:“我发誓,我刚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他态度好点,不要来硬的,不是让他……这么干的。”
上官易思索着,“可你不觉得他这么硬点,效果更好吗?”
谭司泽点头赞同,“嗯,我们先走吧,不要打扰人家了,不然一会儿丛律师出来看到我们,是要杀人灭口的。”
丛容越是反抗,他的动作越是轻柔,可她却怎么都推不开他。过了半晌,她终于放弃,温少卿这才放开她,直起身来看着她,可那双手依旧贴在她的腰上。
丛容现在的心情已经不是生气可以形容的了,“温少卿,你不觉得你这种行为太无耻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正人君子了?”温少卿笑得轻佻,“是要好好谈谈还是继续……?”
丛容忍了又忍,终于扯出一抹笑来,“好好谈,你先放手。”
温少卿看了她几秒,这才放开她,退开几步。
丛容走到会议桌前坐下,“要喝什么吗?”
温少卿摇头。
“那我去倒杯水。”丛容又站起来,“你等我一下,马上回来。”
温少卿眯着眼睛看她,“你不会是想跑吧?”
丛容笑了起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吗?”
温少卿点头,“你知道就好。”
丛容果然如她所说,倒了杯水很快回来,只是她才刚刚坐下,温少卿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温少卿才接起来就听到钟祯着急忙慌地说医院有紧急的病人,叫他回去。
他挂了电话,皱了皱眉看向丛容,“我有事要回医院,我们晚上谈。”
丛容笑了笑,“晚上再说吧。”
他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诡异,也没多想便离开了。
谁知到了医院,却没看到所谓的紧急病人,只有苦着一张脸的钟祯。
温少卿看着钟祯,没有怒气,反而风轻云淡地开口问:“你敢骗我?”
钟祯快给他跪下了,“这不是我本意啊,老板,我也是被逼的,我表姐让我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你骗回医院。”
温少卿没理他,转身去给丛容打电话。
丛容这次倒是接了,心情极好地呛他,“温医生,你不知道阴险狡诈也是律师的长项吗?”
温少卿沉默了一下,“那些话……不是我的本意,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丛容一哼,“你错了,我就是那种人。”
温少卿这才发现丛容胡搅蛮缠起来还真的是……想让人把她摁在怀里咬上几口!
他远远地看到陈簇在给他打手势,点了点头,对着电话开口:“我这边有点事,晚上我在家等你,多晚都等。”
丛容难得在口舌上占了上风,心情愉悦地开口:“那你就慢慢等吧!”
温少卿没想到不用晚上,当天下午就见到了丛容。
他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陈簇便往他身后看,“你那个表情包学生呢?”
“钟祯?”他转头看了看,“还在换衣服吧,怎么了?”
话音刚落,钟祯便跳了出来,“我在!”
陈簇看向他,“刚才我在骨科,好像看到你表姐了。”
“我表姐?”钟祯诧异,“她怎么在那儿?”
陈簇摇摇头,“好像是骨折了吧?我看脸都白了。不过我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她,我还有台手术要做,就没过去细看,你要不要去看看?”
钟祯着急地跑向电梯,“老板,我去骨科看看啊。”
温少卿听了陈簇的话,也是脸色微微一变,“我也去。”
丛容没想到骨科的生意也这么好,再不排到她,她感觉自己都要疼晕过去了。
医生看着她,“怎么一个人来的啊?没人陪你吗?”
丛容忍着痛,有气无力地开口:“只是伤了手,我自己就行了。”
医生开了单子,叫住一个护士:“你带她去拍个片子吧。”
丛容带着片子回来的时候,竟然看到温少卿和钟祯站在走廊上。
钟祯看到她马上跑了过去,“表姐,你怎么了?”
丛容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没什么,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下来,着地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就这样了。”
钟祯拖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好好的,怎么会摔下来呢?”
温少卿走近看着她,上午还在电话里张扬得意的人现在白着一张脸毫无生气,他皱了皱眉。
丛容有些尴尬,可这会儿疼得也没心思和他置气,垂着眼睛不去看他。
温少卿很快伸手扶她靠在自己身上,“先进去吧。”
医生看到温少卿扶着丛容进来,和他打了个招呼:“刚才还说病人怎么自己一个人来,马上就来了俩。”
温少卿把片子递给他,他放到观片灯上,看向温少卿,“你也是医生,自己看吧。”
温少卿看了看,转头向丛容解释:“桡骨远端骨折,不是很严重,打个石膏吧?”
丛容排队打石膏的时候,钟祯凑到丛容耳边小声嘀咕道:“表姐……你想跟我老板和好,制造机会也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啊!生生把自己的手摔骨折了,你也真下得去手……怎么自从你跟我老板重逢之后,不是这里受伤就是那里受伤,促进感情也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做代价啊……”
丛容脸一垮,捞起旁边的包就要抽他。
钟祯立刻跳开,冲旁边嚷嚷着:“老板,您快来看看,我表姐说她疼得厉害!”
温少卿正在看前面还有几个人,听到钟祯的声音便走了回来,“怎么了?”
钟祯站在几米之外继续胡说八道:“表姐,好好的,你怎么会摔骨折啊?是不是因为你们吵架了,你心情不好精神恍惚才摔倒的?”
丛容想打死他的心都有了,咬牙切齿地开口:“你给我闭嘴!”
只是她现在是伤员,那几个字毫无气势可言,钟祯丝毫不畏惧。
温少卿看她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转身跟护士说了几句话,很快扶起丛容去了治疗室,边戴医用手套边开口:“前面还有几个人,不等了,我来吧。”
“你来?”丛容捂住自己的手臂拒绝,“你又不是骨科医生。”
温少卿一脸自信,“我学过。”
“你不是说术业有专攻吗?”
“打个石膏而已。”
“我还是等等吧。”
“你是不相信我吗?”
丛容看着他不说话,温少卿耐心地等着,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温少卿要亲自打石膏,旁边一个年轻医生出门冲外面喊了一句:“温教授做示范打石膏了,小朋友们快来观摩!”
治疗室里瞬间就涌进来一群学生,争先恐后地围了过来,拿出手机准备拍视频。
丛容扫了一圈,心里忍不住叹气。两次来这家医院,两次被围观,上次是拔牙,这次是打石膏,下次再也不来了。
温少卿看她一眼,又看向周围的学生,“拍操作就行了,不许拍脸啊。”
一群学生笑嘻嘻地答应:“是!”
他一靠近丛容就有种说不出的紧张,转头看着钟祯。
温少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忽然开口:“病人家属出去。”
钟祯一愣,“老板,我也想学习一下。”
温少卿指指门外,“你回头自己看视频。”
钟祯认命地走了出去。
温少卿已经尽量小心尽量放松动作了,可丛容头上还是很快起了一层薄汗,他看她一眼,“疼就叫出来,忍着就不疼了?”
当着这么多人,丛容不好意思叫唤,可手上却越来越疼,她倒抽了口气,“你是故意的吧?”
温少卿还没说话,旁边就有学生笑着安慰她,“不会的,温教授一向对病人很好的。”
温少卿点头同意,“嗯,自己的女人当然自己心疼。”
“……”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丛容也感觉不到疼了,低着头保持沉默。
温少卿垂着眼睛看着手下的动作,过了几秒钟才再次开口:“认识一下,我女朋友。”
一群学生沉默了一下,异口同声地开口叫:“师母好!”
丛容浑身一僵,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笑好,还是假装没听到好。
温少卿手下的动作依旧不慌不乱,只是微微弯了弯嘴角。
“行了。”他很快摘下手套,又从胸前取出一支笔,众目睽睽之下,在石膏上利落帅气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丛容看着自己的手臂,一时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