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封遗书写了三天,因为他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多。
大部分时间在睡觉,为数不多的精力等她来医院的时候装作清醒。
在她离开后的一小部分时间写遗书。
他在她面前藏得很好,总是笑着,语气轻松。
“我没事。”
“今天感觉身体好多了。”
“医生说我正在恢复,可能不久后就能出院了。”
信里,他也在安抚——‘请不要替我难过,更不要感到悲伤,我会变成宇宙里最基本的分子与原子,在时间的推移中重组,最终回到你身边。’
成为空气。
成为树。
成为水。
成为尘埃。
成为很多,很多很多,对她而言可能无关紧要的东西。
手很多时间用不上力气,但他坚持写了下来。
后面这封信交给了助理。
他认真地告诉助理,这封信不要直接给她,等她不伤心了,三年后或是五年后,那时她差不多要忘记自己了,再给她。
他想他还是自私的,既不想让她悲伤,又想让她留下自己最后的手写信。
他说他死了之后不要在她面前提自己。
他说,可以策划一场抽奖活动,让她成为中奖的幸运儿,以此作为契机,送她去风和日丽的海岛度假。
他说,他会支付一笔钱,让助理在未来五十年内,在暗处为她处理掉她的所有麻烦。
他又想起她抱怨学校的钢琴不好,总是抢不到练习室,又一次睡醒后,梦里的林隅之费力地喊来助理,让人捐赠一幢新的艺术楼,加赠上百架钢琴。
但要匿名,免得她练琴会想起自己,那样她会难过。
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每天醒后,他就会想到一些不放心的事情,总觉得做得还不够多。
他将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赠给她,但要分二十年陆续转交,这一过程将缓慢而有序地展开,免得她猛一下收获巨款,不知所措。
也免得她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跨越二十年的时间,哪怕她期间被人骗走了所有的钱,第二年还是会收到他赠予的遗产。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林隅之现在才意识到,原来他喜欢上一个人会这样。
他从未接触过感情,前二十几年的人生都与代码为伴。
这个圈子并不如大多数人想象中的干净。它很乱,桃色绯闻,情人,私生子,不伦和禁忌,所谓的豪门和老钱更是这样,所以在他眼中,感情无非是肉体,钱,权,欲望以及暴力,肮脏又混乱。
但原来他经历感情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每一步都是踌躇,变得胆怯,懦弱,想保护她,又怕保护不好她。
这些年听说过的感情仅限于周围人的故事。
他在信里说会祝福她,希望她忘记自己,找到新的男朋友。
可在第三视角中他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多么违背本意。
他撒谎了,他做不到那么大度。
他为什么要这么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