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中，凯莎有一种坐而论道的感觉，当然她更像一个倾听者，主要还是杜兰在说话。当然杜兰的话是越听越有道理，凯莎其实并非一个理论家，她更像是个实践者，在宇宙中不畏艰难地实践着正义。

这一万年里，天使星的女天使们通过虫洞网络管理着众多星云的众多原始星球，一颗一颗去探索，发现资源和文明。正义是她们行动的宗旨和指导原则，一万年没有改变过。不过凯莎也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那套正义在和邪恶对抗的时候已经显现出疲态了，所以她才想要利用这次机会让更年轻的天使彦继位，希望彦能让正义更进一步，其实也就是要对正义进行相对的改良，让正义的理论能够更顽强地对抗莫甘娜的终极恐惧。

现在杜兰说要对抗邪恶就必须要拿出新理论，她也是洗耳恭听。

“如今宇宙可谓是百家争鸣，从神河道德之后，又有虚空世界理论和终极恐惧理论，以及你凯莎女王的正义理论。不管对还是错，这些理论确实在某种程度上让人心里有了一个底，让人相信宇宙确实是按照这种理论运转的，这对平凡的生命来说很重要。”“世界就好像是一张完形填空的卷子，上面充满了谜题，如果没有答案的话，生命就会无所适从，所以人们会忍不住想要把这些谜题填满，不管答案对不对，反正先填上去再说。如果正确自然最好，如果是错误的也不要紧，因为随着时代的进展，新的答案会替换旧的答案。”

凯莎没有说什么，不过她的眼神显然是承认杜兰的结论的，因为生命就是喜欢追根究底，就是想要知道自己从何处来又要往何处去，如果宇宙不能给出答案，那么就自己编造答案，不管编造的答案合不合理，只要有答案，就心安了。

这也是生命的本能，一件完成的事情和一件未完成的事情，通常来说完成的事情很容易被忘记了，反而是未完成的事情一直让人提心吊胆、念念不忘。生命肯定是不喜欢后一种的感觉，更愿意接受前一种安心的感觉。

凯莎有一万年的经验，自然很清楚这些存在宇宙的普遍现象，唯一的问题就是杜兰提出了问题，那么他有没有解决办法呢？这才是重要的。

其实杜兰根本没有答案，虽然他经历了很多宇宙，见了很多生命。但真要让他总结文明对宇宙的意义，杜兰觉得不能从外部来寻找，只能从内心来寻找，所谓文明，就是一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东西。

虽然人类以科学发展观来解释世界，可是生命自己存在的意义却只能从内心来寻找。因为生命并不在意自己拥有的绝对物质水平，而是更在意自己拥有的物质水平能让自己在社会中处于何种定位。

老话说宁为鸡头不为凤尾，就是这个道理。

比如说一个地方，去了你可以得到每年十万的工资，但你的亲戚朋友只能得到九万。还有一个地方，你去了可以得到十一万的工资，而你的亲戚朋友却可以得到二十万。

很多人宁愿选择前者，虽然前一个地方工资少，但却能让人得到充分的优越感。后一个地方虽然工资多了，但别人工资更多。

明明十一万能比十万带来更多的物质，带来更好的生活，是物质的提升，可是有人宁愿选择更少的绝对收入，也要保持相对的优越感。

这个例子也说明了人类很多时候并非理性，而是更愿意接受非理性的指导，无视外界客观环境，沉迷于相对封闭的安乐氛围。

所谓文明也一样，填满虚假的答案之后，就安心了。所谓虚空世界，所谓终极恐怖都不过是卡尔和莫甘娜给这个世界的答案，至于对不对，并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和朋党信不信。

这与宗教一样，不会告诉你对不对，只告诉你信不信。

整个宇宙都充斥着非理性，这样的环境中杜兰如果提出一个理性的观点，只怕不会被大众接受。

凯莎就是理性的代表，她坚信牺牲和秩序，认为只有如此才能让更多生命参与到宇宙活动中。她是通过实践走出了一条正义之路，当然她的正义之路也总是受到质疑。

其实怀疑论者可以怀疑一切，虚无主义者也能否定一切。

如果让杜兰反对凯莎，他就会举电话诈骗的例子。就说有一个专门骗球迷的诈骗集团，他们会选择一千个目标，比赛开始之前告诉其中五百个目标预测a队胜利，另外五百个目标预测b队赢，五五开的准确率，总有一半可以蒙对。接下来第二场比赛再在预测正确的五百个目标中分两拨，依旧是预测不同的球队。几次下来，就会有一波人每一次都能得到正确的预测，哪怕他们再不相信，到最后也会动摇，于是就被诈骗集团欺骗了。

诈骗集团自然不会预知未来，他们只是用了倒金字塔的手段，一层层筛选。

杜兰就会说凯莎也不过是被筛选出来的人，坚持正义并非她成功的必然关键。正义就是诈骗集团，而凯莎就是被正义筛选出来的最后幸存者，在她之前还有无数正义使者都被排除掉了。

当然现在杜兰站在了正义的这一边，就要反对虚空世界和终极恐惧的，那么就要用质疑正义的这一套来质疑邪恶。

莫甘娜和卡尔的强大难道是邪恶的必然产物么？邪恶真的能让人变强么？他们到底是臣服于力量还是臣服于邪恶？他们的力量是邪恶的副产物，还是他们的邪恶是力量的副产物？

“要打败虚空世界和终极恐惧，只能从根基上质疑他们。不过其实也很简单，生命从来不缺乏质疑的能力，正义可以被质疑，邪恶更是站不住脚跟。卡尔和莫甘娜如果看中力量，他们的理论就可以被力量击碎，他们如果看中理论，他们的力量在猜疑链面前也不堪一击。”

杜兰最后还是决定拿出黑暗森林理论对付卡尔和莫甘娜，杜兰并不担心黑暗森林会破坏这个宇宙，因为这个宇宙有凯莎这样坚定的正义伙伴，她是黑暗森林中的灯塔，是抑制黑暗的关键。而且这个宇宙的大杀器也没有白菜价，没有那么多破坏宇宙的武器。

卡尔和莫甘娜却是早已经身在黑暗，就代表他们很容易会被黑暗森林的理论影响，特别是他们越是坚信虚空世界和终极恐惧这种消极理论，就越是容易被黑暗森林里的猜疑链约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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