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睁大眼睛不是很明白，她刚刚苏醒还不知道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杜兰解释道：“你的哥哥，他很勇敢地对抗整个社会体质，你应该了解他是多么憎恨那个吃人的社会，那个不把人当人的世界。因为不管他多么搏命，他依旧没办法挽救你。然后全人类都被石化了，城市消失了，文明倒退了，世界回到了石器时代的水平。你的哥哥先复活了过来，然后他就想着永远也不希望让人恢复旧社会，可是有人反对他，伤害了他，欺骗了他……”

少女才十二三岁，并没有完全理解，但她很清楚哥哥为了治疗她的疾病有多么焦躁多么努力，总是带着伤口露出道歉的眼神，好像他还不够努力似得。

不过少女显然和杜兰有不同的想法：“哥哥总是那样，其实世界上可怜的人很多，他根本没有必要那样，我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还能住在医院里，还有一个关心自己的哥哥，就算不能痊愈我也一样很满足。哥哥就是把自己逼得太急了。”“我在医院里看到过很多比我还凄惨的病人，真希望哥哥也能明白。”

杜兰却说道：“你是他妹妹，他爱你是应该的，他要先爱你才能再去把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妹妹却说：“那哥哥憎恶的那些成年人先爱自己和身边的人也是应该的，我跟哥哥和他们无亲无故，他们自然没有必要帮助我们。”

这就是有差别的爱。

杜兰看了妹妹一眼，发现她和狮子王司还真是完全不同的孩子，可以看得出她也很爱自己的哥哥，所以她愿意放弃生命来换取哥哥的安全，所以她宁愿放弃治疗也不希望哥哥冒险。

“虽然说每个人先爱自己的亲人是没错，但成年人就应该有自己的社会责任感，他们有责任让社会变得更好、让社会运行的更加舒畅，作为社会规则的受益人，他们有义务让你们接受教育和治疗。如果他们拒绝，那么就是他们的失职。”杜兰说道。

少女没有再说什么，显然她不怎么相信，因为可怜人那么多，比她可怜的人也有不少，就算真的有人愿意帮助他们，又能帮多少呢？她并不认为有人能帮助他们所有人，因为他们这些病人本来就是该被淘汰的。

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少女并不想继续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身体恢复健康了呢？”

“哦，这是石化的副作用，石化虽然把你们变成了石头，但同时可以治疗你们的疾病和伤口，感觉还不错吧？”

“是的。”

杜兰看得出少女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因为继续下去的话就得把孔子、孟子、墨子、杨朱学说、老子、庄子、韩非子都搬出来了，然而这些人也没有讨论出社会到底应该怎么样才最好。

最后虽然儒学胜利了，推广全国，但其实也不是说儒学就胜人一筹，只是因为当时统治者选择了儒学并且完成了秦国没有完成的推广工作而已。

如果秦国能多支撑几年，让秦吏能够把秦法推广到基层的话，那么就是法家的天下了。也没有儒家什么事情，可惜秦国中道崩殂，法家的推广工作也就无疾而终了。

杜兰认为之所以皇帝选择儒家，也是因为儒家的推广成本低。因为是有差别的爱，大家接受起来很容易，符合当时血脉维系的家族体系，也让皇帝把帝位传给儿子做了保证。因为要先爱自己的家人，而且不是先爱贤人、先爱能人，所以就算自己的儿子又笨又蠢，但既然是家人，那就要爱，就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传给他。

墨子的兼爱非攻推广成本就太大了，要大家平等去爱，人要是这么大度的话，春秋战国也不会出现了。而且墨子的墨家内部更像是军事组织和宗教组织的结合体，也不是依靠兼爱维持的，而是依靠严格的组织体系才能让整个墨家成为战斗力极强的组织，墨家内部的刑罚相当严苛，怎么看都是重刑不重爱。

法家的依法治国是除了儒家之外最接近胜利的学说，在战争期间可谓是非常高效地把人变成了农民和士兵。可是统一六国之后，这套律法有很大的缺陷，虽然大部分内容对六国来说是具有进步性的，可是小部分落后的法律太拖后腿了，严重不符合时代，大大影响了推广速度。加之六国贵族作乱，秦国崩溃，法家也就惜败了。

朱杨学说在战国风靡一时，讲究一毛不拔和一毫不取，其实就是一种极端的复古，战国战争就是大家抢钱抢粮抢女人抢地盘，所以朱杨学说提出属于自己的就算有利于天下也不能给，而不是自己的就算有人让你做国王也不能答应，追求的就是极度的自给自足，就好像是原始人一样不和外部产生交集，闭关锁国。显然也不符合时代，虽然听的人很多，但能做到的人很少，因为‘真香’定律和‘我虽然想要拒绝，但他们给的实在太多’定律。大家可以做到一毛不拔，却做不到一毫不取。于是这个学说流行归流行，但早就被曲解了。

老子的学说有些复杂，本来就不是普通人能接受的，虽然字数少，但解释起来太麻烦，根本不适合全面推广，就算推广也肯定会有歧义，成本太高。

庄子是讲究自保，就是独善其身，在乱世中生存，保全自身。可惜这种学说只适合少数人，而且还得遇到一两个好心的国王才行，要是遇到暴君，早就把拒绝自己的庄子抓起来砍头了。所以自保之法最后成为了明哲保身、委曲求全的方法，也只有特殊环境才有用，自然也不可能推广。

其实后来佛教的流行、新教的兴起都离不开成本问题。一开始中原佛教也学着发源地的那一套，保留了瑜伽、坐禅之类修炼，并且认为只有做了这些动作才能成佛，这就只有有钱人才能不事生产有时间练瑜伽，普通人要学佛成本就太高了。于是后来出现了禅宗，讲顿悟不讲瑜伽了，就是该吃吃该喝喝，突然有一天你要是顿悟了那也就成佛了，这成本就瞬间降低到每个老百姓都能接受的地步了，于是佛教才算正式推广开来。

新教也是如此，从神父手里抢过《圣经》的解释权，于是只要手持圣经人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来解读上帝的想法，于是信教也不用去教堂里，也不用找神父了，成本就低了。不过正因为人人都有自己的解释方式，所以很容易滋生邪教，滋生心理变tai。

成本，杜兰忍不住想到其实人类并不想要最好的，只是想要成本最低得心理安慰，所以少女和她哥哥同样都没想过如何让世界更好，而是找到了一个能安慰自己的方式。

能过日子就行了，费什么心思去考虑那些复杂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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