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倏忽发出一声冷笑,漠然问朱氏老妇人:“老媪啊,我再问一遍——是不是真?”
朱氏老妇人道:“老妇是被冤枉的。”
沈棠啪得一声将自己那枚透明晶莹的文心花押拍在桌案上,眉眼冷冽,呵斥:“冤枉?对着这枚文心花押再说一遍!”
朱氏老妇人作为曾经的略卖人,走南闯北也是有监视的,知道文心花押意味着什么。不过,作为普通庶民,她的认知有限,只知皮毛,她道:“老妇真是被冤枉。”
沈棠冷笑:“好一个死鸭子嘴硬。”
底下庶民见此,也稍稍冷静下来。他们是认为老夫妇是好人,告亲的虞紫忤逆不孝,但沈君这态度,明显老夫妇有问题。
难不成里头真有他们不知的隐情?
她有些不怀好意地问二人:“老媪,你们俩可知道,略卖是个什么罪?”
朱氏老妇人脸色煞白。
沈棠指着虞紫,质问老夫妇:“虞紫生母便是你们从他处略卖至此,是也不是?”
朱氏老妇人心下慌得不行,但面上仍算得上镇定,用带着哭腔的慌乱语气,死鸭子嘴硬:“不是不是,老妇哪里敢干这些事情啊?这可是要遭天谴的!祖宗要怪罪的!”
紧跟着指天发誓。
其母虞氏绝对不是她略卖的。
甚至将祖坟都搬出来给自己站台。
事实上,虞氏还是她“解救”出来的。
朱氏老妇人一副“不说也不行了”的表情,咬咬牙,狠心道:“……此事本算是家丑,为了老妇那可怜的儿媳,本来是不打算说,以后带进棺材里的。大妞的阿娘,的的确确是被人略卖过来,但买她的不是俺们家。是庄家村的老赖头三个,被爷仨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因为几年不生就准备卖了,老妇见其可怜才向庄老赖头下聘将她娶回来,给老妇那个自小傻的儿做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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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观庶民吃了一个大瓜。
这这这、这——
一女服侍父子三人???
虽说这世道非常混乱无序,但浮姑城好歹是“城”,秩序相对好一些,这样见不得光的丑事只停在八卦层面。至多私底下议论哪家如何如何乱,但都是“据说”、“听说”。
一时间,他们看虞紫目光都不同了。
朱氏老妇人继续哭诉:“此事,俺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啊,但为大妞好,一直没跟她说,担心她嫌弃她阿娘。俺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听了那些胡话,这么诬赖俺们俩老的。”
她伤心欲绝地坐在地上,难过得要打滚儿,一旁的朱氏老头子也作势难堪低头。
沈棠心下摇头。
这俩老家伙不去演戏是真的亏。
她问虞紫:“此事可是真?”
虞紫知道想为阿娘伸冤翻案,那些不堪过往都会被翻出来,世人会议论嘲笑——但虞紫更清楚,阿娘从来都是挺直身板做人。
堂堂正正!
清清白白!
真正该为这段不堪过往羞惭的,从来不是她虞美人!是这俩老不死的东西!
虞紫道:“三分真,七分假。”
她深呼吸:“阿娘被略卖是真,被庄家三人折磨是真,其他都是假的!将她略买至此的,就是他们。阿娘从未有一天屈服!被略卖难道是她的错吗?被父子三人所辱难道也是她的错吗?若不是这俩老东西害人……他们这辈子略卖过的人,不只有小民阿娘一人!他们害了多少人!他们该死!”
那些跟她阿娘一个命运的人……
都是被这么害的!
虞紫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们掐死。
他们是有什么脸面,在沈君面前,大放厥词,颠倒黑白,他们还是个人吗!!!
沈棠道:“他们的确该死!”
她指着自己的文心花押。
对着朱氏老夫妇,对着底下那些庶民,神色凌厉地道:“你们可知道这世上有言灵,能让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灵之下,什么真话都能说出来!你们在这里撒谎,至少一个拔舌!略卖一人,轻则砍足剁手,重则——俱五刑!我也不给你们上刑,不搞严刑逼供那一套。只要你们在公堂之上、言灵之下,再重复一遍——”
“最后一次机会,是不是冤枉?”
凌厉气势令朱氏老夫妇心下咯噔。
这下子,他们真正慌了。
但内心仍存着侥幸——
兴许,兴许这是沈君诓骗他们呢?
这世上哪里有能让人不受控制吐出真话的本事?真有这本事,那不就是神仙了?
神仙没有,但言灵管够。
沈棠给顾池使了眼色,让人口吐真言的言灵可是他的看家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