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昏迷时间太长,昏迷之前又经历了漫长的折磨和对抗,眼下早已经精疲力尽了。
“能活着就行,哪这么多为什么?”虞紫身上透着股【活着可以,死了也无妨】的平静,跟鸡飞狗跳的现场形成鲜明对比,“死得稀里糊涂,活得莫名其妙,也挺好。”
康时:“……”
不,一点儿也不好。
祈元良是真想搞死他啊!
康时眼前猛地一黑,祈元良这只疯狗精准突围扑杀过来,吓得他心脏都要罢工,一声惨叫即将从他的喉咙溢出,结果卡在了中途。不是祈善又掐住他的脖子,而是对方一把将他抱住。这一幕不仅吓住了康时,也让费了大力气阻拦祈善的众人动作停在半道。
惊魂未定的康时反应过来。
他无奈拍了拍祈善后背。
温声道:“这次确实是为兄不对。”
是他低估祈善离世对谭曲的心理阴影。代入对方想想,时隔多年又亲眼看着能留下的人要撒手人寰,康时也接受不了。尽管他很享受恶谋难得的柔情,但他脖子真的疼。
随着祈善不断锁紧拥抱力道,康时决定收回他刚刚的想法——祈元良这厮确实放弃了掐死自己的想法,改了策略,想抱死自己。
康时艰难道:“元良啊,你轻点儿。知道你是舍不得为兄,但也不用如此热情。”
他现在哪里都不去了。
黄泉路?
再过个几十年吧。
奈何祈善没有给他面子。
当着众人的面被祈善这么抱着,祈元良不要脸,他康季寿还要脸面呢。正准备展现成年男子的力气将人推开,康时动作一顿——他敏锐感觉到肩头衣裳被温热液体打湿。
祈善,这是真哭了?
康时觉得要顾着点对方的面子。三十六七的人了,被人看到掉小珍珠多不好意思。
他一手拍着祈善背心,一手冲众人轻挥。
示意大家伙儿先出去等等。
康年:“……”
眸光幽怨看着失而复得的幼弟,以及霸占幼弟的便宜表弟。半晌,只余一声叹息。
众人退到了外间。
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康时鬼哭狼嚎。
沈棠拍手大笑道:“我说什么来着?季寿这是自讨苦吃,元良心头火气大得很。”
虞紫憋不住,噗嗤笑出声。
众人注意力被她的笑声吸引,齐齐看来,反倒将虞紫看得手足无措,她不习惯被太多人注意,下意识往旁边的林风靠近。林风感性地微红眼眶:“你这次真吓死我了。”
她真的以为虞紫会迈不过这道坎儿。
虞紫也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她垂眸轻喃:“我也是。”
想起昏迷期间受到的种种诱惑,不觉心有余悸——她不知道康时什么情况,但她在昏迷期间经历诸多事情,遇见的每个人、经历的每件事,无不见缝插针,试图勾起她的杀心。
无数声音在她耳畔低语。
【你好不容易爬出满是淤泥的深山小村,洗去阿翁阿婆留在你身上的耻辱,跟那一半恶心血脉一刀两断,你这只阴暗臭虫历经磨难终于见了阳光。你满足于此?你不想永永远远活在阳光下,光耀门楣,让你阿娘、让你叔祖父看到你荣光加身?康季寿不过是帮过你,牵着你走了几步,之后的路可都是你自己走过来的,你要为了这点恩情,断了自己的命?】
【只要他死了,圆满的就是你。】
【你莫不是相信他说选择你的狗屁话?谋士的嘴,骗人的鬼,他只是骗你罢了。】
【人活着才有未来有希望!】
幻境之中,她依旧是那个蜷缩在柴火堆瑟瑟发抖的孩童,不是绝望看着母亲用钝刀剖开弟弟肚子以证清白,便是看着母亲尸体被丢回来,连一张草席也无,她明明曾经拥有能轻易改变一切的能力,眼下却什么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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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还要被康时抓小鸡一样拎在手里,轻轻松松拧断了脖子,最后记忆永远是那张熟悉脸上露出的嘲讽。讥嘲她的天真,唾弃她的蠢笨,嘲笑她的盲目,践踏她的真心。
不止一次,是八次。
每被杀一次,便有声音问她一次。
【汝,当真不悔?】
第八次,虞紫告诉自己,事不过九!
睁眼便看到少年康时。
那两巴掌全是前八次的恨!
这一次,她完全有能力将还未成长起来的康季寿斩杀。只是,看着少年康时蹲在地上看着仇家头颅,虞紫始终没有下得去手。明明只要杀了他,前途、性命,唾手可得。
林风心中仍是后怕。
“刚才看得我紧张死了,生怕你会中了陷进,做了错误选择。”从虞紫几次突破经历来看,林风基本确定虞紫最大的敌人就是她自己。每一次突破都要跟内心博弈,坚定不移心中道义,一旦心中出现罅隙被钻空子,便是身死道消。林风有心提醒却被阻拦。
阻拦她的不是主上或者旁人,而是直觉。
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要搅入他人仪式。
心结只有自己能解,心劫只有自己能度。
虞紫觉得林风用词奇怪。
“看?什么看?”
林风:“……”
与此同时,账内爆发出康时见鬼一般的惨叫:“祈元良,你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额,怎么说呢……
就是这俩人的梦都被看光光了。
祈善的评价是看了怪感动的,没想到走到哪里瘟到哪里的康季寿,骨子里居然是这么纯白柔软的人,刑部上下闻之色变的虞紫也有天真单纯一面。啧啧啧,这年头,如此纯良的人,那简直比秃子头上的头发还要稀少。
祈善掐着嗓子模仿康时声音。
左一句——
【这一局,微恒,你赢了。】
右一句——
【他就是纸糊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