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发生了什么?”
野良望着眼前的萧瑟,目光凝重,“人人都说我这鬼市是‘法外之地’,其实天子脚下,哪有什么真正的‘法外之地’?无非是朝堂上那些大员需要我代替他们去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才故意睁一眼闭一眼,有意对这里放任不管罢了……”
野良边说边带着孟得鹿进了无醉酒馆,用袖子擦了擦已经落满灰尘的桌椅,又在柜台后翻找了一番,才翻出半坛剩酒,勉强倒出两碗,和孟得鹿对饮。
“当初,崔府突然取走了存在鬼市的所有钱财,崔半晟又故意绕开鬼市,和丐帮合作私售‘极梦之舞’,我就觉得事有蹊跷,结果这半年来,很多朝廷大员也像崔府一样,跟商量好了似的,纷纷撤走了存在这里的财物,这说明他们已经得到了风声,也许,朝廷就要对鬼市动手了……”
孟得鹿并不意外,机敏聪慧如她,早也预料到了这个可怕的结局……
野良长叹,“从踏上这条路的那天起,我就知道必然有去无回,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这一辈子注定不得善终,但还是想给兄弟们挣出条活路,我认识个朋友,原来在长安县的延平门做城门监,我原本已经打点好了一切,让他趁夜把兄弟们一批一批地放出长安城,自谋生路,没想到事到临头,他却被调去了万年县的启夏门,我只好带着兄弟们冒险摸到万年县出城,好在一切还算顺利,今夜,我已经把愿意离开的兄弟们都送出去了,只有几位过命的兄弟还留在我身边,不肯离开……”
孟得鹿又问:“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去哪里?出去了又做什么?还做老勾当吗?那不早晚还是死路一条吗?算了吧,我累了……”
孟得鹿凄然凝噎,野良,这个世人眼中雄鹰一样的男人,其实早被困在这半条街坊里,插翅难逃……
“我已经让兄弟们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有好日子还是让他们替我去过吧……”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孟得鹿的双眼,“还有……前些日子从你阿爷手里讹的那笔钱,我也分给兄弟们了……”
孟得鹿心中顿时释然,轻笑了起来,“干得漂亮!只是,我可比你想象得更值钱,你应该多坑他点才是!”
野良也会心笑着,从怀中掏出孟得鹿送他的那只绣着野鹿的小红包,自从收到这个小物件,他便一直小心地贴身收藏,如今它除了他的身体余温,里面仍是空无一物。
孟得鹿关心地叮嘱,“你虽然不贪钱财,但好歹也应该在里面放点要紧的东西,也许有一天,它能帮你渡过难关,甚至,能救你一命……”
野良认真地想了许久,只是茫然摇头,“一颗弃子留在棋盘上会妨碍了大局,最好的结果反而是让它被吃掉……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那些人不会让我活着离开的,如果连命都保不住,又有什么东西是我真正能带走的?”
他轻轻地握了握拳,又生怕掌心的老茧和伤疤会划伤了那精致的绣花,赶紧又摊开手掌。
也许,这只空空的红包本身就是他最重要的东西了……
漫香的案件虽然水落石出,却也给蕉芸轩染上了一层“凶宅”的不祥色彩,再加上漫春在时经常暗中鼓动姐妹们学“炽凤枢”的教义,得罪了不少客人,使蕉芸轩一夜之间从高朋满座变得门可罗雀。
众姐妹见店里生意一落千丈,便忙着各自寻起出路来,短短数日,跑堂的小厮和丫鬟已经有半数提出辞工,去别的妓坊另谋生路了。
这日午后,趁着没有客人登门,中曲妓坊的假母思妍拎着几样时令点心登门拜访,拉着孟得鹿的手哭天抹泪地念叨了半天和漫香旧日的情分,迟迟没有起身告辞的意思。
孟得鹿主动打破僵局,“老板娘是不是还有什么事要说?”
思妍擦了擦眼泪,忙道:“真人面前不说假,我就有话直说了,如今漫香人已经不在了,你对她的情分也尽到了,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我想请得鹿娘子到我店里担任都知,帮我店里那些小丫头好好调教调教,相信有了娘子的点拨,不出一年半载,她们一定能出落成整个平康坊一等一的舞伎,我的小店也能跟着沾沾光,说不定,还能成为下一个蕉芸轩呢!”
孟得鹿却婉言相拒,“多谢老板娘看得起得鹿,只是娘虽然不在了,店中还有其他姐妹,她们都指望靠着蕉芸轩过日子呢,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撇下她们,还望老板娘多多体谅……”
思妍又不甘心地把价码一加再加,见孟得鹿一直不为所动才惋惜地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再三恳求她再作考虑,才恋恋不舍地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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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送走了思妍,昙竞又怯怯地凑上前来,小声道:“得鹿姐……我想求你一件事……”
看着昙竞欲言又止的样子,孟得鹿已经心中有数,问道:“你要去哪家店?”
昙竞连忙摇头,“不不不,我不会抛下姐妹们另寻高枝的,我……要嫁人了!”
众姐妹闻言立刻凑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来,昙竞被她们缠得脱不了身,只好支支吾吾道:“娘带着咱们去郊外打马球的那天,我遇见了一位游侠,他说他
以往的鬼市虽然幽静,却无处不洋溢着杀意和人气,以往,每当孟得鹿走在鬼市的街道上时,总觉得两旁的坊墙后面藏着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和有力的手臂,随时可以让任何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但眼下,那些眼睛都被刺瞎了,那些手臂也都被斩断了,四周只剩下灰砖青瓦一片荒芜,就连无醉酒馆的幌子也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连风都吹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