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恩伯夫人走进来, 摆摆手,让厅堂内的下人都出去, 连她自己的丫鬟也等在了门外, 门大开着,阳光落入堂内,一片宁静。
“哪个又让老爷生气了?”
“还能有哪个?!”
荣恩伯怒气又起, 但比刚才的怒吼又压了几分, 火气不那么高涨了。
“若是这般, 我就不该开口了, 老爷只当我没问吧。”
荣恩伯夫人这般说着, 轻叹了一声, 像是为自己, 又像是为总是被气到的荣恩伯。
被亲儿子气成这样,如何不能得一声叹息呢?
她不语, 荣恩伯反而更乐意说:“那个孽子,他以为这是什么好参与的,竟是叫他签字就签了,真是命都不要了。”
学生请愿,古来有之,只是请愿让朝廷诛杀奸臣,算不得造反,也算不得大不敬,而学生请愿最多静坐示威,扔一扔传书,又能怎样呢?天底下,到底还是要听官家的话。
荣恩伯夫人闲闲听着,仿佛全不关心,眼中却闪过一丝明光,她并不是真的不关心。
荣恩伯与前一任夫人共有两子,那位夫人也是死于产后失调,那小儿年幼,到底没有活过来,剩下的就只有一子,这一嫡子,排在庶长子之后,为老二。
庶出大儿子不用说,除非逼不得已,自来就没有庶子继承家业的,排老二的嫡子才是现任荣恩伯夫人的心腹大患。
她进门的时候,这位老二已经记事了,知道她取代了亲娘位置,一度十分敌视,荣恩伯夫人在生幼子之前,还曾怀过一个儿子,却因为被老二推了一把,直接撞在假山上流了产,流了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自那以后,荣恩伯夫人多年不孕,再有了莲花郞萧衍,实在是意外之喜,却没想到又被算计,儿子生在恶月,老太太压着,非要说这般不吉,逼着她把孩子送到道观之中抚养,老太太命长,一直压着她没办法接回儿子,直到……
“呀,这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啊?可怜我的衍儿,这才回来多久啊,竟然就这般……”
事情还没发生,荣恩伯夫人却已经为最坏的结果假哭起来,那声音哀切婉转,实在是让听的人软了心肠。
继室本就年轻貌美,又多年陪伴,善解人意,若不是以前老太太压着,荣恩伯早就要星星不给月亮了,也正是因此,他哪怕迷信老太太说的那一套,觉得幼子与自家生克,却还是在夫人病中哀求之时,把幼子接了回来,后来还专门给了一套私宅。
荣恩伯自觉已经对幼子不错,对夫人不错,这会儿抓着夫人的手安慰:“不至于,还不至于。”
老二被养得清高,不知世事,真当这世上的事情非黑即白,哪里知道那奸臣也不是毫无根底的,这一签字指不定得罪了谁,但荣恩伯府,倒也不至于真的因为这件事怎么样……吧?
荣恩伯不是很确定,他这爵位完全就是吃老底得来的,自身没什么建树,对朝廷毫无攻击,躺在功劳簿上到如今,若是有什么风浪波及,还真是没什么抵御能力。
开国大放送的爵位,之后几代皇帝,总是会想着收回来的,毕竟,多一个爵位就是多一份禄米,等到人口孽生,又不知道凡几,便是有推恩令之类的,也要自愿申请,一代一代,总还是慢了些。
荣恩伯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奈何才学平平,无建功之处,就只能想着保全自家,不去参与那些是是非非。
奈何,他人老心态平和,很能想得通,他的嫡子却不是那么想的,都是老太太给惯坏了。
实在管不了的时候,荣恩伯总是会在心里头怨一句老太太,当年荣恩伯夫人被推流产,荣恩伯本来是想要打孩子一顿的,却被老太太拦住了,一句“小孩子懂什么,不过是无心之失”就把事情带过了。
如今想来,荣恩伯还有几分懊悔,若是当年打了,也许今日他就不会这般大胆。
萧衍是从白玉苑被叫回家的,他自幼习惯了道观清净,回到京中总是觉得多有不便,无事便总是在私宅之中,哪怕什么都不做,静着也好,若用道教的话说,就是在练静功了。
“母亲。”
萧衍回来后直奔玉兰苑,荣恩伯府的规矩实在是有些乱,当年老太太在的时候,以思念亡夫为由不肯搬离正院,荣恩伯就只能屈居偏院,等到后来娶了继室,又把那居住过的偏院让给了原配留下的嫡子,现任的荣恩伯夫人就只能居住在更偏的玉兰苑了。
这里曾经是故去老伯爷的书房所在,更近前院,按照正院的规格重新修缮摆设之后,倒不算是不体面的地方,但相较地,也离老太太曾经居住过的正院和荣恩伯居住的偏院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