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还能离,订婚还能毁,宋婉对这桩婚约的笃信还没有到和盘托出的地步,所以她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开口说出自己猜想,她认为不是没有皇帝借题发挥在报隔夜仇的可能,但……
乐声悠扬,舞姿翩翩,那两堆人到底散了,不知道是宋宣说了什么,还是这个话题着实没什么意思,他们也没深谈,总之是渐渐散了。
一些投壶,技击的小游戏也有人在玩儿了,另一角专门拾掇出来的场地上,也有了骑马射箭比拼君子六艺的人在。
回廊上,更是有下人悬挂起一张张宣纸,上面或是挥毫泼墨提诗留字,或是三五笔勾勒成画,多为花草鱼虫,颇有几分意趣斐然。
一张张好像帘子一样渐渐布满回廊两侧,若有人行走其中,那宣纸翻飞,也有几分诗香雅韵。
“风由上起,非人力所及,不必杞人忧天。”
萧衍半是安慰地说了一句,让宋婉宽心,纳书税此事,各家都有应对之策,真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不好听的,便是今年有了这纳书税,明年说不定就没了呢?无疾而终的税收制度,那可多了去了。
“若由上起,倒也罢了,只怕是风起于青萍之末,最终难遏。”
因想到了不久前的学生请愿之事,宋婉多有几分猜忌皇帝之心,如今的这位皇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不好说,但她以曾经学过的历史揣测,皇帝之心,多为孤君之心,小心眼儿之类的,那应该算是必然。
再者,学生请愿一事也颇多令人匪夷所思之处,若无人串联,哪里能够有这般大的动静,可若有人串联,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党争,以“清君侧”之名诛杀竞争对手吗?在皇帝看来,是否也有给皇帝下马威之嫌,若皇帝连一个“奸臣”都护不住,以后可还有“奸臣”为皇帝卖命?
“你呀,哪里就那许多思量,便是真有什么,总也有我在外挡着,不让你受凉。”
萧衍哑然失笑,看着宋婉那一本正经的忧思模样,实在是忍不住笑她操心,他却不知道,宋婉上辈子就是操心太少,才过了个稀里糊涂。
怎么说呢?过日子,大可稀里糊涂,一生莫要强求,也能活个顺心自在,但若是想要知道真相,那就会发现舒适生活带来的阻碍有多大。
宋婉如今便是想要挣脱樊笼却又不得其法,只能在笼中扑腾着小翅膀的雏鸟,笼外人见那绒羽飞扬,只怕还要笑那雏鸟憨态可掬,模样可爱,又哪里知道笼中鸟之困、之忧、之患呢?
萧衍笑得好看,他这张脸,什么表情都好看,便是生气都好看,让人看着无法回以同样的生气。
宋婉不喜欢他笑她的态度,却又对着这张脸生不出脾气来,只轻叹:“沧海桑田,山水无定,人生百年,又岂有定数?”
我能依靠你吗?又能依靠几分?待我自断臂膀,折了双翅,你又能护我几分呢?
淡淡的忧思与那飘扬的乐声不合,于是这一方绣楼也俨然割裂与院中欢宴,明明下方已经是一片其乐融融,这一方天空下,却依旧阴云难散,那一抹乌光落在眼底,化作轻愁,又随秋波荡漾,遥遥地与那看客分说。
这一次,萧衍是真的沉默了,人生无常,他又哪里能够保证什么呢?不过是随时随变,求一个自然而然罢了。
第124章
政和六年, 春。
这一年,宋如的婚事定了。
作为未嫁姐妹之中的老大,宋如的婚事颇有几分艰难, 早早跟中岭县子定婚,没想到那位不幸坠马而亡, 还因为拒绝冲喜一事两家闹得很不愉快, 如今终于等到那位周年祭过去了, 宋如那边儿就直接定了婚。
是哪家啊?
宋婉很是好奇,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老太太院中,正好这日中午大家都聚在老太太这里吃饭, 就听到饭后宋二夫人提起这个消息,她是看过宋夫人寄回来的家信的,这会儿正好给老太太报喜。
老太太轻哼一声:“什么样的人家, 怎么就在地方上找了?”
她对这门婚事是不太满意的,但宋如的年龄大了, 若非中tຊ岭县子出意外, 恐怕去年就已经成亲了,如今这般,多少都显得有几分仓促。
“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是林家, 也是官宦世家, 他们家大伯也在京中, 这门婚事还是三叔的上官做媒, 亲自说合的, 那位林公子是家中嫡长, 相貌极佳,人品端正, 正经顶立门户的,其父是县中教谕,也是书香门第,他自己也争气,只是上次因事并未进京赴考,失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