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林依的情绪已经安抚下来了，方除旧便说道：“程医生，抱歉，内子让您见笑了。我还是选择相信您，是您让老温从ICU里病危转平安，也是您让他从偏瘫不能自理到如同正常人一般可独立行走、自理。我出事后，老温便强烈推荐您，让我一定要找您。”

闻言，缓和下来的林依重新打量程白术。她只听说老温是中医救回来的，但她确实不知道这个中医竟然这么年轻？那是这个医生水平高潮、医术精湛？从ICU里把人救回来，而且病人没有大的后遗症是什么概念？无异于直接在阎王手里抢人，还顺手抽了两个嘴巴子。

程白术非常平静，只要话事人愿意信任他，他便治疗，其他人又与他何干？程白术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嘟嘟，嘟嘟因为林依的出现，有些被惊吓到了，毕竟林依的情绪大起大落，外露得也明显，嘟嘟一个小孩子容易被惊动。

嘟嘟窝在程白术怀里，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一对老夫妻。这两人是干什么？怎么又哭又笑的，让嘟嘟有些害怕。不过，还是爹爹的怀抱最香！

随后，方除旧问道：“我带了我最近的检查资料，请问您需要过目吗？”

程白术点头应下，行吧，那就按照这个世界的流程走。

林依看了看这个年轻的医生，发现他对方除旧的疾病并没有特别动容之处，仿佛只是一个简单的小感冒。这个医生……到底是确有本事，还是徒有虚表？想起老温，林依决定再观察看看。

结果厚厚的一叠病历资料，程白术照旧只翻出了出院记录，简单地看了看，诊断上有方除旧全身上下所有的疾病。从窦性心律不齐，到肺磨玻璃样结节。从慢性萎缩性胃炎C3期伴随活动性出血H3期，到肾结石。从转移性肝癌伴随腹股沟淋巴结肿大，到痛风骨关节红肿热痛。

程白术琢磨着，那方除旧应该是全身上下都是毛病，没有一个脏腑是好的。以上还是相对比较重要的，别的像是腔隙性梗死、胆结石等，已经算是毛毛雨。

周琴儿早已站在程白术身后，看着这一页纸装不下的出院诊断，倒吸一口气。我的天啊，这个病人还有一处是好的吗？哪怕知道癌症病人都是比较严重厉害的，这也太夸张了吧！

程白术问道：“你现在吃的西药有什么？”

方除旧退休前工作单位是国家电网的员工，对于药物名称根本记不住，绝对会闹出地塞米松记成提拉米苏的骚操作。于是，来求医之前，他将所有的病历带上，和目前吃的西药的所有药盒子也拍了一张照片。他翻了翻手机相册，找出一张照片，再将手机递给程白术，表示他现在吃的药都在这里了。

程白术看了一下，塞来昔布，这个是止痛药。秋水仙碱，这个是痛风用药。碳酸铝镁，这个是保胃药。程白术问道：“只给你开了这一些药？”

方除旧一瞬间就理解程白术的意思，他说道：“是的，肿瘤医院的医生只开了这些，说我的大肠癌和肝癌，建议我做化疗，所以没有给我开药。”

程白术问道：“那你本人的意思是？”

哪怕妻子在场，方除旧依旧坦然地说：“我不想做化疗，我哥哥也是死于癌症，他是肝癌，当时就是做的化疗。前两次还好，第三次直接暴瘦，没多久人就没了。我在肿瘤医院也认识不少病友，像我这样的老头子，没有谁能撑过第四次化疗的。”

林依忍不住说道：“万一你是例外呢？”

方除旧知道人总是会期盼奇迹降临，最好降临在自己身上。但方除旧同样很理智，奇迹之所以被叫为奇迹，就是因为稀少、罕见、极难做到。方除旧并不认为上天会眷顾他，如果眷顾，他便不会得这个病。既然如此，何必去尝试？

程白术不再说什么，转而开始询问方除旧，“你现在身上有什么症状？”

方除旧依旧是沉思片刻，将刚刚被打断的思路再次续起来，他说道：“我的症状很多，可我并不确定您想要知道的是哪一方面。”

想起那常常一大串的出院诊断病名，确实，到了这份上，也该是全身上下都不舒服。程白术又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如今最想解决的症状是什么？”

方除旧依旧纠结，说道：“腹水，我现在更想解决腹水的问题。肿瘤医院的医生说我的腹水是肝癌导致，后续如果病灶没有控制，会越发厉害，最后可能会导致肝衰竭。”虽然方除旧知道自己的病难治，十有八九是死，但他不想死得太过痛苦。他来找中医的目的也仅仅在此，让他舒服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仅此而已。他的想法同样是悲观消极的，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他能坦然接受自己将死，却不敢去想象自己死去后，妻女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