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教授如此直白地说，对面中年秃顶的韩秀贤脸色并不是特别好，觉得自己被轻视怠慢了。反而是应来东主动说道：“王教授在研究穴位实质时，我有一同参与。按照现代科学的说法，刺激穴位是刺激神经，等反射达到大脑中枢，并反馈在机体上。而我们都是学传统医学的，自然是要经络五行为主。如今王教授不过发现了穴位，但是于经络实质上一事并无进展，不知贵学院有何发现？”

韩秀贤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张口便是侃侃而谈。

程白术还得说，这韩秀贤的华语还挺标准的，难怪这一次不需要请翻译，项雪教授更是要压低了声音，免得被听到。

初时，程白术还认认真真地听，听着听着就觉得对面都是假大空。程白术眼神往旁边一瞥，项雪教授看着坐姿端正，认真听对面发言，实则魂游天外。程白术在大学时没少跟诊项雪，对项雪的神态还算了解。

这经络穴位实质的探讨才告一段落，对面另外一个中年地中海开口，“我是韩医学院科教科主任金政赫，我的主研方向是糖尿病的预防与治疗。我想请问尹国强教授，高血糖如何在不吃降糖药的情况下恢复到正常水平。”

尹国强教授，今年五十有五，同样有些轻微的地中海。尹国强是燕京中医药大学和粤府中医药大学的双校名誉教授，主攻脾胃方向。其实中医的内科都是大内科，并不像西医那般分得那么细。就像是尹国强治疗糖尿病一绝，即便是服药十余年的糖友，在认真配合调理半年一年左右，都是可以停服降糖药。就尹国强自己所说，糖尿病的发病是全身多脏器都出问题，绝对不是单一脏腑衰弱。

尹国强说道：“我们是中医，讲的是五行理论，木火土金水、肝心脾肺肾。高血糖只是一个症状，我们具体还需要结合病人的实际情况。简单的分成上消、中消、下消，即对应上焦、中焦、下焦，对应的脏腑是心肺、脾胃、肝肾，分别对应的症状是多饮、多食、多尿。当然临床遇到的病人会更加复杂，或是同时具有上消、下消的症状，或是同时具有中消、下消的症状……”

尹国强讲得非常详细，糖尿病是以高血糖、多饮多食多尿体重下降为重点症状的综合征，其发病机理现在还不明确，现代医学因为找不到发病机理，便只能针对血糖的代谢途径研究药物，这便出来了促胰岛素分泌剂、GLP-1受体激动剂等类型，都是需要长期服药的。而中医不讲究这些，只觉得是肝心脾肺肾某个脏腑或多个脏腑的阴阳出现问题，只要达到阴阳平衡的状态，百病自消。尹国强教授讲得详细，程白术也听得认真，默默掏出本子细细书写。尹教授讲得比较深，显然不是在普通场合或者会对学生讲的内容。

而对方金政赫同样认真听完之后，这才说出韩医对于糖尿病的认知。

这听着听着，程白术觉得有些不对劲。

中医是阴阳五行，而韩医怎么是阴阳四象？

这缺胳膊少腿的医学还分了好几个流派，什么延吉四象易学派、和龙四象医学派、铜佛寺四象医学派。程白术听了半天，忍不住写了小纸条递给项雪教授，问道：“他们的理论？”

对方正在讲话，这时传递小纸条并不礼貌，但总比小声讨论来得好。

项雪简单写了几个字回复：东医宝鉴。

《东医宝鉴》是一本书，程白术也曾翻阅过，但觉得书内内容错漏过多，只草草翻了翻便放弃不看，后面大概是被母亲卖给回收站省空间了。当时他会翻阅《东医宝鉴》，是因为听说这一本书九成以上是来自华国中医典籍，并且成功申遗。如今仔细一想，《东医宝鉴》确实和韩医的理论对上了。

对此，程白术很艰难地压住自己的表情，眼神专注地盯着虚空画圈圈的笔尖。在对中医典籍的误读传抄之后，还能自立门派，韩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挺厉害的。

金政赫正滔滔不绝，自信昂扬地看着对面，却不想对面的教授全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他一顿，眼神扫到坐在最角落的程白术，看他认真地写写记记，这才重新恢复自信，问道：“程小友，可是对我的研究有不明白的吗？”

程白术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抬起头来，和其他教授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问道：“糖尿病，中医病名为消渴，请问肺热津伤，导致的阴虚燥热，即烦渴多饮、口干舌燥、尿频量多，中医用的是清热润肺、生津止渴的消渴方，请问韩医是怎么理解？”

金政赫微微一笑，果然是年轻人，这么简单的东西都不知道。他说道：“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四象生焉，这是四象学说的起源。韩医将人类分为太阳人、少阳人、太阴人、少阴人。你所说的肺热津伤，则属于太阳人。看病需要先分清阴阳，只有这样才能抓住体质的本质，进而平衡阴阳，治病救人……我们同样用的是消渴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