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好啦,你看你,太会操心啦。”
安知真语气温柔地安慰道。
“你还是先休息吧,剩下的就都交给我好了。”
交给你?现在还不是能交给你的时候吧……话虽如此,在知真姐的安抚下,他还是乖乖地躺下了。
*
半小时后,安知真看着岑冬生在床上睡去。
她用手托着下巴,在近处欣赏着青年的睡颜,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
这对她来说,是种人生头一回经历的奇妙体验,光是看着某个人的脸,就觉得心情愉快,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觉得这段时间是有意义的。
每天都会发现生活中的新奇之处,体验过去人生中未曾体会过的情感,人心的微妙之处得以彰显……这也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改变。
“好了,我也有事情要做,可不能太沉迷于这种闲暇时光。”
安知真恋恋不舍地起身,在离开这个房间前将汤碗拿走。
中间还经历了给他一勺一勺喂汤的环节,岑冬生本人当然不太愿意,但终究还是拗不过她,只能听话坐在床上等她喂。这一来一去又耗费了半小时。
好在要处理的工作并不麻烦,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一边哼着愉快的小调,一边在盥洗台洗碗,看着冰凉的水流冲刷着水槽。
安知真抬起湿漉漉的手,遮挡从窗户笔直射入的阳光,沾着水珠的手如玉石般莹润,她又忍不住回想起了刚才和岑冬生之前的对话。
“伙伴关系的基础是平等……呵呵,这句话说的真好。”
似乎是某个长久以来一直困惑着她的答案得到解答,她感到心满意足。
“我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尽管,真正的平等并不容易。”
安知真怀着这份高昂的情绪,一路上都有人和她打招呼,她也都一一礼貌地点头微笑回应。
——直到那两人出现在她面前。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
孔银莲推着一架盖着白布的轮椅,走到她面前。
*
“安……安医生……我们又见面了。”
掀开白布后,宛如侏儒般蜷缩在轮椅上,身体“缩水”了近一半,样貌堪称惨不忍睹的男人声音混浊。
他的双腿消失不见了,上半身裹着绷带,由于整个下巴都被撕裂,说话时候牙床暴露在空气中蠕动,看起来颇为瘆人。
“你居然还活着。”
“是的,我还活着……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变成这副样子……”
旁边的孔银莲面色苍白,显然伤势还没有休养好。
两人都是极度虚弱的状态,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来了,由此可见他们对那件东西的执着。
安知真蹙起纤细的眉毛,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邓荣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你男人一样在那场战斗中受了重伤……他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不是吗?银莲的性格就是太谨慎了,如果她当时能搞清楚那家伙的真实状况,也不至于让我们灰溜溜地滚蛋后再回来。”
邓荣说话的时候,止不住的血污从他的下半身和脸部流淌出来,被反复浸染过的绷带肮脏不堪,散发着异味。
“你的男人,岑冬生,我知道他的名字了。那个混账……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起初还能像过去一样,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话,但很快他的声音就变得充满怨毒,给人一种歇斯里底的感觉。
“你太激动了。这里是走廊上,还有别人。你会把我们的情报都曝光出去的。”
孔银莲语气冷漠,不愉快地皱眉。
几个人正站在走廊上说话的时候,偶尔有路过的邻居,将好奇地目光投向这边。
若是起了冲突,肯定会有人报警,那就瞒不住了。邓银莲还是不希望引起太多人注意的。
“有什么所谓……!”邓荣死死地抓住轮椅扶手,发出低沉的咆哮,“你以为我这副样子……变成了这副鬼样子,还会在意别人吗?!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杀光……”
“安医生,你可以不用搭理他。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能力,要是做出任何无礼之举,我会阻止的。”
孔银莲说。
“重要的是,我是来和岑先生交涉的。为了那件东西,我们愿意交换,无论金钱,情报,与咒禁有关的物品或自愿,还是别的,都可以商量……”
“——不必了。”
安知真的脸上,再度浮现完美的微笑。
“冬生他正在休息,我不想让任何人打扰他。”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这里是你能说了算吗?”
邓荣再一次开口打断了她的话,整个人都显得狂躁。
“混账……我绝对要报复你们……”
他猛地抬起头,血红色的眼球死死盯着安知真。
“你这该死的女人,一切都是你的错,是你引发的……我要折磨你,把你折磨到生不如死……”
孔银莲有点后悔把邓荣带过来了。
她是在离开之前为了避免后续麻烦,所以在楼里转了一圈,没想到还真遇见了。
不知道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邓荣的下半身被砸烂,还被恶战波及,浑身烧焦,竟还能苟延残喘,这份求生意志堪称顽固……然而,他毕竟没有什么“逆转生死”的强大咒禁或禁物来扭转局面,身上的伤势已不可能复原,很难说还能活多久。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情绪,毕竟这家伙就算真的能活下来,下半辈子也只能当个废人,未来的希望可谓渺茫。
可说到底,一切悲剧都是他咎由自取。
只是,这个男人如今已经变成了疯狗,见人就咬。为了避免他引来麻烦,加上本人一直缠着,所以懒得和他争辩的孔银莲,才会把他捡回来后带在身边,眼皮底下好管理。
至于是要处理掉,还是事后找人扔了,那就要看情况了。
早知如此——
孔银莲面色一冷。
虽然当了一段时间的同伴,但他们之间很难说有任何情感。既然邓荣铁了心要给她找麻烦,那么,就怪不得她……她不留情……情面?
qing……mian……?
她的思维突然卡顿了一下。
……欸?
怎,么,回,事?
她发现自己的思维状态突然变得奇怪,就像接收信号不良的收音机一样,背景嘈杂的噪音,脑海中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不受控制跳跃出来,却无法用逻辑连接在一起。